第五十六章
赵彘背着自己的书包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垂着脑袋,有些愤愤不已,今天听课又被他那些皇兄欺负了,额头上还是青青紫紫的。
关键是那个朝贡的花瓶明明是八皇子撞碎的,为什么把事情怪到自己身上,皇阿玛真讨厌,不问青红皂白就罚跪。
赵彘锤了锤膝盖,心想好疼,估计会肿了。
他在思索怎么跟阿娘解释这一切,阿娘看到他的伤,保准会伤心地哭了起来。
想着赵彘就觉得厌烦,哭,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还不是被人欺负,真是烦死人了!
叫他说,还不如一棒子朝那些人的头上锤过去,省得他们一直不长记性。
赵彘气愤地踢了一脚旁边的雪,雪团划过前方的石头,带着假山上的石头一起滚进了池塘里。
赵彘看了一眼旁边的池塘,只是一眼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冰雪覆盖的池塘多了一片红色的衣服,那似乎是人穿的衣服。
赵彘强撑着又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彷佛离他越来越近。
赵彘吓得抬腿就跑,但是跑出了一段路,他又忽然转过身,用比逃离还要快的速度飞奔到河边。
瘫坐在雪地里,不可置信地望着湖面的人,他的母亲今早似乎穿的就是这件衣服。
赵彘站在湖边看了又看,最后终于确定了,那就是他娘。
虽然她懦弱,遇到事情就让他人忍让,忍不过就开始哭,但那是他阿娘。
赵彘像疯了一般,瘦弱的身体在冰天雪地里蹒跚前行,眼神没有焦距,脸跟手都冻僵了,白的跟张纸一样瘆人。
很快消息传到了皇后的耳中,她着人打捞。
但是皇宫里每年都在死人,宫女,太监,不受宠的妃子,死了就死了,没人会在意。
更何况只是一个掖幽庭爬上来的、身份低贱的宫女,皇后不过了看了一眼,就用手帕捂着鼻子,嫌恶地退到到了一边,对着自己的嬷嬷试了个眼色。
嬷嬷心领神会,立刻走上前,仰起头高声宣读:“雪大路滑,瑛嫔是不小心跌进了湖里。”
“阿娘不是不小心,是有人故意的。”赵彘嘶吼道。
嬷嬷说道:“十一皇子,人死不能复生,您也不要也难过,这都神智不清了。”
皇后捂着脸颊,掉落了几滴眼泪:“小十一是伤心糊涂了,唉,这孩子真是可怜。”
顿时在场的人都跟着掩面而泣:“真可怜!”
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遐想,看赵彘的时候都是一副怜悯的模样
赵彘还在低声嘶吼,可惜他的辩驳没有人在听。
然后他可怜的母亲就这么裹着一张破席,被人抬了出去。
赵彘不能接受阿娘就这么离去,也不能接受她的死亡换来的是这么一个潦草的结果,赵彘当即就扑了上去,趴在阿娘的怀里嚎啕大哭。
哭声悲忸,听起来让人难受。
可怜一个幼小瘦弱的皇子,该怎么熬过这寒冷的冬天呐。
不过皇后早就见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皱着眉让人把赵彘拉开。
晃动的过程中,赵彘看到了阿娘僵硬的手指正死死握着一个东西。
赵彘望着阿娘的手,趁着侍卫松懈,又冲到了尸体旁,趁乱白开阿娘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将那个物件藏到手心里。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赵彘擦干脸上的泪水,听着阿娘手底下的人说明缘由:“今天娘娘被人告知小殿下在罚跪,便想着出门找庆娘娘商讨怎么解决,结果走的太急,冲撞了良妃娘娘。”
良妃,五阿哥的母妃。
难道跟她有关系吗?
想到这里他又摸了摸怀里的东西,婢女再次说道:“在雪地里罚跪一个小时,我看娘娘穿的少,便想着回去那件衣服,结果去了没找到人,想着娘娘应该是去找庆娘娘,庆娘娘那里也没有娘娘的踪迹,我又回来了!”
他从怀里掏出他在阿娘手里拿回来的东西,仔细端详,是一个锦鲤玉佩,似乎似乎在哪里见过。
到底在哪里呢。
隔天,他看到了四哥身上的玉佩,一模一样。
不过赵彘只看到了一次,之后四哥身上并没有佩戴那些东西。
赵彘害怕有人来翻寝宫,于是就把那块玉佩偷偷埋在合欢树下。
……
沈怀瑜在面对母亲的尸体的时候,哭得很僵硬,毫无意外NG了数次,被柳导骂得很惨。
柳导将剧本卷成一个筒状,在他掌心来回敲击,一下一下,落在沈怀瑜的心里。
“你不知道什么叫悲痛是吗,哭得好看有什么意义,要有真情实感啊。你这是什么,你就拿这个糊弄观众吗,要不要我再拿个眼药水滴在你眼睛里。”
柳安缓了口气又说道:“还有,你在拿瑛嫔手里的东西的时候你要表现出,一种僵硬,因为你是孩子,纯真,而不是后面只有算计的英王,英王这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想法。”
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沈怀瑜还是头一次,他脸色涨的通红,难堪地低下了头
“……不用!”
柳安喘了两口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的太过了,说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
柳安朝监视器那边招了招手:“副导,过来,现拍其他人的雪景戏,不行先把空镜头拍了!”
“哎,好嘞!”
副导演安排场务布置仪器设备。
沈怀瑜耷拉着脑袋走到一旁,柳导说的对,他演的是有问题。
沈怀瑜知道自己的症结所在,他从小孤儿院里长大的,哪里会有什么亲人,自然也不知道。
相依为伴的母亲死了该是什么样的情绪。
所以该怎么表达呢?
“你就为了这种事情跟我拼死拼活的!”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正在沉思的沈怀瑜吓了一跳。
他扬着头看了看,商时序正双手插个兜站在他的身后。
沈怀瑜:“商时序,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去了吗?”
商时序脸上的表情有过刹那的不自然:“投资人过来探班!”
沈怀瑜没太多怀疑:“哦。”
“被人训斥那么久,不憋屈吗。”
沈怀瑜:……
商时序站在他身旁,看着现场搭建的场景皱了皱眉:“被批的那么惨,雪虽然是假的,但跪着总归难受,你就没想到回去!”
沈怀瑜翻了个白眼:“你不是想要劝我回去吧?”
商时序问:“我倒是想劝你,但是你会吗?”
“当然不会。”沈怀瑜斩钉截铁:“就这么点事情就退缩了,简直要笑死人。”
“可是目前看来你现在的这种似乎也没有什么进步可言,有什么意义吗?”
商时序随手从旁边挪过来一张椅子坐在他旁边:“哪怕失败了重头再来就行了,所有的事情又不是只来一次!再来一次就好了!古人不是说过吗,失败是成功之母,没有失败哪来的成功!”
商时序蹙着眉,问道:“是吗?”
沈怀瑜:……
他想起来浏览器上对于商时序的简介,十七岁就申请到了麻省理工的学习名额,二十二岁就取得麻省理工的硕士学位,同年接手公司,力排众议收购日曼公司,成功盘活了商氏,在同年所贡献的gdp成为全国前十,次年再次收购西尔公司,商时序开始了他的商业帝国……
总而言之这个人的履历上就只有四个字:一帆风顺。
沈怀瑜偏过头,“我比较好奇,像你这样的人会有什么忧虑吗?”
商时序:“没有失败过算吗?”
好嘞,这一巴掌到底是闪到了自己的脸上,
沈怀瑜顿觉脸上火辣辣的。
商时序说道:“我也很好奇,像你这样一直失败的人应该是没有时间忧虑吧,因为你一直在失败!”
沈怀瑜:艹。
真是要破防了。
商时序失笑,他没有碰到过沈怀瑜这样的人,商时序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奶奶虽然很疼他,但是也不敢拿商家的未来来堵。
就连奶奶都说商家的男人都是站在刀尖上的,忍着疼也要走下去,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他商时序也应该一样,他做所有事情,只会考虑能不能成功,这是他的本能,现在竟然有人告诉他,失败也没什么关系。
*
柳安见到商时序有些好奇:投资商怎么又来了,是看上了他剧组的人?
柳安瞟了一眼正在演戏的人,他是讨厌剧组里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但是演员自己上赶着他也没办法不是。
不过也有可能不是上赶着,柳安的余光扫了一眼旁边坐的端端正正的人。
这位投资人盯人的殷勤模样,啧啧。
接下来,沈怀瑜三百六十五度的向他展示了 什么叫失败也没有关系。
沈怀瑜演了一场NG了数场,连续NG了试几次之后,连柳安都忍不住了。
旁边还坐着投资人,柳安觉得自己脸都丢大发了。
“商总,你要不到处逛逛?”好方便我接下来训人啊。
……
同样的,作为沈怀瑜的家属,商时序也觉得脸上发烫。
丢人!
经过昨天晚上的那顿饭,剧组的所有人基本都认识他了,所以见到他都凑上前问好,商时序一开始还跟人点点头,到后面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板着张脸,但是还是有不知死活的人上前搭讪,商时序一个拐弯,又回到沈怀瑜的身旁。
柳安把人叫了下来,说道:
“你的难过过于表面,你跟瑛嫔相伴数年,你对他的死除了背上还应该有其他复杂的情绪在身上,有一点隐形解脱在里面……”
沈怀瑜下来之后,柳导给他在讲戏,没一会沈怀瑜红着眼睛上了场。
商时序:这是挨骂了?
等人弄完之后商时序才上前。
沈怀瑜接下来的拍摄比之前顺利,情绪饱满一步到位。
柳安:“过!”
沈怀瑜松了一口气,立刻就有助理上前,不过不是给他的,是给八皇子的。
沈怀瑜只有一个人。
事后商时序问道:“怎么突然就通了,导演刚才骂你了?”
“没有!”沈怀瑜:“我就是想不到亲人死去是什么感受,但是柳导让我代入一下身边人,我就想到了你!”
商时序一时不知道该为他说自己是他亲人而高兴,还是自己被咒死而难过,最后商时序僵着脸,凉凉地开口:
“呵……真是谢谢你啊!”
沈怀瑜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我不是在咒你!”
“随便。”商时序木然地说“我要走了。”
沈怀瑜听到他要走了,垂下了脑袋,声音有些闷:“哦……那你快点走吧!”
商时序伸起手,想要揉揉他的脑袋。
沈怀瑜却机警地避开,低声解释:“干嘛!这里是剧组,会被人拍到的!”
商时序回过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有人指指点点,他不动声色地往柳导旁边挪了一步,柳安一直在装模作样地盯着监视器,再加上商时序刚才让他办的事情。
柳安知道,这俩人的关系一定不简单,怪不得昨天来了。
他以前可从来没听说商时序还去探望投资的剧组。
不过都是人精,嘴里的话能不能随便说出口还是知道的。
商时序要走,导演跟副导演起身,恭恭敬敬地把人送了车。
然后柳安回来就叫场务给沈怀瑜安排了一个助理,以剧组名义。
助理姓万,叫万鹏,沈怀瑜喊他小万。
这个小万什么都会,会做饭会帮人打扫。
只不过一上来就喊他沈少爷。
沈怀瑜明白了,这八成是商时序安排的,不过叫少爷可不行,沈怀瑜让他喊哥。
沈怀瑜多了一个助理这事,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这几天沈怀瑜就一个人,忙前忙后,有时候都吃不上饭。
不过商时序一走,就有人冲上来问他:“阿瑜啊,商先生跟你说了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