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程玉津看到来电人，不用接都能想象到对面那人在看了他的回复后会有多生气。
罢了，也不求纪言酌能乖乖听他的话了，再者，对方本来就不是一个会老实听劝的人。
他情绪稳定地接下电话，又情绪稳定地小声“喂”了一句，没有多高兴，也不是多生气，相反，对于那人的叛逆，他早已是习以为常的态度了。
但对面却没有表现出程玉津预料中的那般暴跳如雷。
嗯，对面那人很反常地保持着安静的状态，连呼吸声都浅到好像没有。程玉津不明情况，拧了下眉，还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又把电话给挂了。
于是，他小心求证地又确认了一边那个通话界面，看清通话人确实是“纪言酌”后，他努力耐下心来，稍微提高了一点声调，再一次“喂”道：“听得见吗？”
“……听得见。”
这一次，程玉津问的话终于得到了回应。
只是这声音传出的质感有些奇怪，音色过于清晰，不像是手机里能传出来的，却又有些飘远，不似真人在其左右应答……直觉告诉他，情况不太对。
程玉津警惕地朝左看看，没有人，接着又要朝右看，霎时，眼前便覆下了一片预料之外的阴影。
被吓了一跳的惊叫声几乎是情不自禁地就要溢之于口，结果嘴巴刚小张开了一条缝，就被那位突然出现的“黑影先生”给紧紧捂住了。
“不要叫。”纪言酌眼疾手快地拦下了程玉津的惊呼，压低声音道：“难道你想把她们都引过来抓住你吗？”
程玉津闻言，立即摇头，盈亮如润水泽的眼神同纪言酌的视线对上，显得既无助又可怜。
纪言酌满意了。
一满意，他就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唇角……几分钟还是怒不可遏的他，现在立马就被对方这个眼神给哄好了。
“见到我很意外？”纪言酌微扬起下巴，有些得意地问道：“是不是根本没有想到我们居然会躲在一个车子后面？”
虽然他躲的是车子的侧边，而程玉津躲的是车子的屁股后。
程玉津听见问题，却没有回答，有些惊吓的表情也终于缓了过来。
他才不要扬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
抬手握住纪言酌的手腕，稍微用了点力示意对方把手拿开后，程玉津才如愿以偿地重新获得了可以自由发言的机会。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何旭呢？”程玉津表面上语气平和地询问着纪言酌，心里却已经开始对对方有可能给出的解释进行了排除。
总不能是何旭叫他负伤来收集“纪言酌常服出现在医院”的一手新闻吧？
程玉津第一个想到的解释就是这个，然后下一秒，他就听见了对面那人说：“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何旭叫我出来找你的呢。”
纪言酌眉眼轻弯，语气随和地马上把锅甩给不在场的第三人。
刚排除完这个选项的程玉津：……
“不可能。”何旭虽然想赚流量，但还没到奴役伤患的地步，所以纪言酌能出现在这里，肯定是他自己又偷跑出来的。
程玉津看也没看纪言酌，便果断否定了对方说的话，接着转了身，欲朝稍远处那群仍然坚守“阵地”的粉丝们走去。
为了方便等会他跟纪言酌的离开，他必须要提前观察一下，以确保周围没有人在游荡巡逻、蹲点潜伏。
结果还没等他走出几步远，一条胳膊就被后面的人给紧紧拉住了。
程玉津被人拽的半个身子都往后倒，好不容易后退几步才稳住重心，转过头，皱着眉头刚要问那人拉他又想做什么，结果一个猝不及防，整个人又被他拉着撞到了车身上。
纪言酌以一种非常强制的姿势禁锢了他，双方直线距离比刚才用手捂住他的嘴的时候还要近。
思绪短路几秒，滚热的呼吸肆意纠缠，可以感受到的心跳频率也在相互传染。
程玉津被撞的后脊椎发疼，他短浅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给不由分说地给壁咚了后，脸上一热，下意识就抬起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抵在对方的肩膀上，作势要将他推开。
可惜，纪言酌并没有给他用力推开的机会。
未发一眼间，他快速抬上了自己另一只手，接着直接将他的动作给扼杀在了冰冷的车门上。
“你！”程玉津羞愤地咬紧牙关，还妄想同时挽救一下自己被摁住的两条胳膊，结果使出了浑身气力去抬，也无法动弹一下。
甚至可以说，他是整个上半身都被纪言酌压制地动不了了。
“为什么？”纪言酌眸色深沉，他见人明知道挣扎无果，却还要试图挣扎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地开了口：“你为什么宁愿相信别人，也不肯坚定地相信我一次？”
纪言酌难过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
诚然，刚才他回答说是何旭让他来的解释的确是谎话，而且他也早有预感，程玉津一定也能听出来他说的是假话。
但，当他真正听到对方毫不犹豫地拆穿他后，心脏还是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给狠狠揪住了一样。
他控制不住地伤心了。
程玉津将“不可能”那三个字如此轻易地说出口的时候，就是在暗示他对纪言酌根本就没有一定点的信任，仿佛他在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有说真话的时候，所以在这种问题上，他永远都只需要在第一时间选择相信别人就好了……是这样吗？
如此笃定，如此决绝。
纪言酌眉眼轻颤了下，暗自咽下了喉中的哽咽。
从前他可以对这种果断表现得毫不在乎，因为两个人还有不可逾越的前嫌，但现在不同，他们已经有过不少的交集，而在这期间，纪言酌也自认为地没有做出那些特别不和规矩的出格行为。
所以，当他如今再一次被人这样不留情谊地否定后，不能接受的他只能被迫因为对方态度里透露出的“毫不犹豫”给伤到了。
纪言酌纠结、怀疑，他还想跟人再稍微解释一下自己那样说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但一抬头，却只能看见那人不留余地、转身就要离开的背影。
这一刻，他承认，他绷不住了。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离开我吗？”
纪言酌看到了程玉津眼里的迷茫和质疑，心里实在疼的紧：“我其实，不是每次都要故意骗你的。”
声音沉稳低缓，字字吐露清晰，而其中的颤抖，也是异常明显地暴露在了程玉津的面前。
程玉津不懂，不懂纪言酌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因为他只是简单否定了一下对方的说辞，怎么会把人给刺激成这样了呢？
“我没有想要离开你的意思，你别这么敏感行不行？”程玉津靠着自己零星一点的发现，尽量放柔了声音去安抚纪言酌，原本激烈想要摆脱对方禁锢的心情也随之淡了不少。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对方压了太多次，导致他现在居然已经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反过来先安慰“霸凌”他的那个人了。
这叫什么，这就叫作稳如老狗（bushi）。
程玉津清楚自己在面对“困境”时的适应力是真的强，同样的，连顺便带人一起适应“新环境”的本领也不弱。
纪言酌本来还在委屈巴巴地自我挣扎，突然被人喂了一口糖，差点连脑子都转不动了。
“你、你说什么？”
纪言酌感到茫然，眨了下眼睛，好像是没听清，也好像是听清了却又不敢相信……妈的，他怎么可能会相信啊？！
设身处地地假想一下，你把一个人从小欺负到大，对方对你深恶痛绝，恨不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上面了，而你却在很早之前就发现自己其实是暗恋对方，并且惶惶不安地保持这种暗恋情愫这么长时间，现在突然听见对方跟你说“不，我没有想要离开你”，你会相信吗？
反正纪言酌不信。
他虽然自恋，但也没有自恋到分不清现实和假话的地步，只要稍微想一下，就能清楚程玉津说那句的目的不过是想叫他先冷静下来罢了。
哼哼，哄人的小手段罢了，他纪言酌已经看穿了！
而另一边，程玉津遭人反问，也是好一阵无言。原本他确实是抱着先将人安抚下来的目的才说的，结果却没想到，事情好像没有并没有发展成他想要的样子。
“我说，我没有想要抛下你，我是想要带着你一起走，如何，这样能听懂了吗？”程玉津拧着眉将刚才的话适当扩充了一下，接着他便看到对方的眼里闪过了一道转瞬即逝的光。
“听懂了。”纪言酌点了下头，这一次没再怀疑，手里用以制服对方的力也轻了轻。
程玉津能感受到对方整个人都有了一种放松的趋势，所以他也跟着一起懈怠，结果刚收回警惕对方一举一动的视线，自己的两条腿居然毫无征兆地又被对方的膝盖给从中间顶开了。
程玉津：？！
不是，他不是听懂了吗，这又是要搞哪样啊？
他猛地抬起头，满眼震惊地撞入了对方如深潭一般死寂的注视里，瞳孔骤缩……妈的，用膝盖卡开他的腿也就算了，干嘛还把大腿也靠了上来，而且还、还是靠在了那个地方！
混蛋。
“听懂了就让开呀！”
程玉津别扭地转过头，咬牙将话从齿逢里挤出，一点也不想在如此暧昧的气氛下跟对方对上视线。
烦死了，他就知道跟纪言酌这种人好言好语是没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