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那个......”

　　宁也想解释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先吭吭哧哧的发出几个音节。

　　李斯闻言抬起头来，揶揄的表情中还有些意犹未尽。

　　“陛下，臣看书过于专注，没注意陛下来了。望陛下恕罪。”

　　顶着这样的表情还说什么看书过于专注，宁也整张脸都红起来，试图将这话题揭过去。

　　“无妨......”

　　“没想到陛下喜爱此类。”

　　“什么？”宁也让他说的一愣，下意识的说道。

　　他脸上又露出这种表情了！像一只狡诈的狐狸！藏着坏的大尾巴狼！

　　“此类浓艳的话本。”李斯有些调笑的意味，还特意在‘浓艳’上加重了语气，随后将话本合上放到一旁。

　　“楚侍郎下朝私下和臣说，陛下落了东西在楚公子那里，怕陛下需要，今日上朝时就一起带来了。”

　　李斯一手撑着脸笑眯眯的看着他，宁也心里恨呐。

　　好你个楚怀之，朕给你送酒，你给朕挖坑。

　　宁也实在好奇他看了些什么，故作无谓地拿起他刚刚放下的那本翻了翻。

　　开头还算正常，但渐渐的宁也就感觉出有些不太正常了。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这种东西怎么敢拿出来卖的！不怕被抓起来吗！东方人的含蓄都去哪了！！

　　宁也瞳孔地震，连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很难想象方才李斯就是顶着一张研读古书的脸看下去的，而且看他刚刚翻的页数来看，马上就要看完了。

　　他这是在这看了多久了！宁也啪的一声把书一合，再不敢面对李斯，只紧紧闭着眼转过身去，心中默念——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书里写的什么捆绑强制姿势场合让宁也叹为观止，简直比现代性教育还全，甚至有些晦涩难懂的作者还贴心的配了图。

　　真是......谢谢你啊。

　　正当宁也仰天长叹，突然意识到这是楚怀之带进来的，那岂不是......？

　　宁也又猛地转过去坐到李斯身旁。

　　“他......他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李斯好像明白他在顾虑什么，笑了笑让他宽心。

　　“楚侍郎说本以为是楚公子之物，昨日被他在马车上发现便唤他来问，知晓是圣上的便从未动过，今日上朝便带了来。”

　　“楚侍郎向来是谨慎之人，且上下都是正经话本，只此一本夹在一众当中，应当不曾被人发现。”

　　宁也松了口气，但是紧接着又觉得别扭起来，夹在里边都被你找出来还细细研读了？

　　李斯看他羞得那样子，便没再提起，只说今日天气甚好，邀请他一同去科考考场巡视一番。

　　宁也把手里的书都捏的皱了，一看有台阶立马卷吧卷吧，但左右看了看都没有合适的地方放，一时间捏在手里不知如何是好。

　　手里的书被抽走，李斯顺手塞进自己袖子里，凑近他耳边：

　　“陛下若喜欢，臣会尽快学的，定让陛下满意。”

　　宁也一拳打在他肩上，转身就走，留下李斯一人坐在殿内低笑。

　　真是青天白日有辱斯文！对不起皇室列祖列宗！

　　-

　　考试地点一般都在贡院，这与宁也的认知也是一致的。只不过当宁也实际看到考试地点时还是有些惊讶——

　　考场和现代考试的样子完全不同。考场内是一个个的小房间，每个小房间内容纳一人，单人单桌，并且没有门，全是敞开式的。

　　学子们白天考试在这里，晚上睡觉的话还在这里，要在这个小房间内一呆就是九天。

　　经由布置考场的官员介绍说，白日考试时就在小桌板上书写，晚上睡觉就把小桌板放在下边架起来和墙连在一起作床。一应物品都是自带，贡院内只提供井水，其余皆由学子们自行备好。

　　宁也一边走一边皱眉，脸色越来越难看。

　　“往年都是如此吗？”

　　“是，陛下。”

　　老皇帝生前不闻朝政，不说朝廷乌烟瘴气，就连科考也糊弄了事。礼部一看皇帝不上心，便也跟着懈怠了。

　　但这些话跟着的官员不敢说，一来老皇帝是当今圣上的亲爹，就算不受宠的儿子到底是血脉连着的。二来，圣上眼下龙颜大怒，他只是个芝麻小官被派来收拾地方的，压根不敢触这个晦气。

　　不说礼部了，整个朝堂上少了一大半人，不是革了就是直接死在抄家当晚，现在谁都知道皇帝无权，但是脾气不好，看谁不顺眼就让摄政王去把谁抄了。

　　虽说不知皇帝与摄政王怎么从水火不容到现在的相安无事，但是这样看来两位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眼下摄政王在百姓中的声望愈来愈高，大家都说摄政王虽手段狠辣，但办的事都利国利民，一来二去的，人们也都不再议论摄政王之前的事迹。

　　可皇帝......常年不出门，朝政也不管，上位来一出手就是把朝中杀了一多半......

　　官员打了个激灵，弯下去的腰越来越低，自己这张嘴还是拴在裤腰带上的好。

　　宁也不知短短两句话的功夫，这小官员心里已经拐了八个弯，皱着眉四处观看，心下的不满越来越盛。

　　他倒也没想为难小官员，宁也心里清楚这里头的事，只是心里清楚与实际看到还是不一样的。

　　“这老头子简直胡闹，大宁能到现在真是祖宗保他。”

　　宁也想着想着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后边跟着的官员身子一抖，僵住不动了。

　　李斯挑了挑眉，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诧异。这小东西真是敢说，这要被那些老顽固听见定要说当今圣上不敬先祖。

　　“陛下慎言。”

　　宁也也有些惊讶，自己居然把话说出来了。不过这是私下里，宁也只撇了他一眼。

　　“为何？朕是皇帝。”

　　“是，只怕有人参陛下一本，说陛下不敬先帝。”

　　宁也心想你装什么小绵羊，我大事不管一件，杀人抄家都是你干的，我无权无势的说自己老爹一句还要被人参一本。

　　“哦，那就杀了，爱卿发落就是。”

　　宁也踱着步子往前去了，李斯不禁忍着笑答道：

　　“是，臣定不负圣恩。”

　　随后也跟上了他，两人含笑的眼神对上各自明了。

　　只留下礼部的小官员凌乱的站在风中——谁懂啊，圣上好可怕。

　　转了一圈，宁也了解了七七八八，摇着头对李斯说：

　　“条件太差。”

　　“陛下有哪些不满交代礼部便是。”

　　宁也心想要更改的实在有点多，说实话自己哪里都看不上，这样艰苦的条件，不像是上京考试的，倒像是来坐牢的。

　　“去礼部。”

　　李斯笑眯眯的答应，心中满是欣慰。小家伙认真起来实在是——过于可爱。

　　一路上宁也都盘算着怎么整改，那一个个的小格子一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口中也嘟嘟囔囔的：

　　“小格子定是不能要的，不说不舒服，就说已入了秋，早晚都凉，还没开考人都冻坏了。”

　　“嗯，陛下说的是。”

　　“住处也就算了，人多，之前没有也说得过去。饭也要人自备？定这规矩的人可自己进去试过？”

　　“嗯，陛下说的是。”

　　宁也白了他一眼，继续说。

　　“水井看样子也是常年荒废，根本无法保证水源干净。”

　　“嗯，陛下说的是。”

　　“......”气的宁也给了他一脚。

　　马车稳当当停在礼部门口，李斯先下去，宁也便听见有道熟悉的声音。

　　“见过王爷。”

　　李斯嗯了一声，车帘被掀开，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

　　宁也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下边的楚怀之一见，忙跪下拜见。

　　“参见陛下，不知陛下驾到，望陛下恕罪。”

　　“免礼平身。”

　　宁也走进门坐在上位，下边官员只有十几人，足以看出朝中现在实在无人可用。宁也的面上好看了些许。

　　许是他们没顾及到罢了。

　　“不知陛下可是有什么要事吩咐？”楚怀之站在下边战战兢兢。

　　“众位爱卿辛苦，今日朝中无人，又准备恩科事宜，实是劳累。”

　　“不敢担圣上谬赞。”

　　宁也心下居然升起些做皇帝的趣味来，做皇帝也不错嘛。

　　“爱卿不必推辞，朕今日到贡院查看，布置倒是井井有条。只是朕觉得并不人道，不知众位爱卿可有良策？”

　　这一句话让下边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朕知道这些是先帝时期定下的，但糟粕不必死守，众位也都是科考上来的，自是知道当时的难处。”

　　“钱从国库中出便是，以考试为重，其余条件能改则改，能避便避。”

　　“望众位爱卿商定，明日朝上奏明罢。”

　　“是，陛下。”

　　宁也说完看了李斯一眼，李斯正满眼笑意的看着他，宁也心下一颤，不自在的转过头去，起身往外走。

　　楚怀之等人已被刚刚一番话震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是啊，自己也是科考上来的，怎会不知当时的辛苦。寒窗苦读已是磨练，考试时又条件苛刻，莫说状态不好，就是死在考场的人也不是没有的。

　　陛下竟连这些都想到了，真是让人意外。

　　几人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大宁说不定还不算完啊。

　　“恭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