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也回头瞪了他一眼，继续对着卫通说：

　　“至于子嗣......朕也确实没有子嗣的想法，若是到时候朕不行了，自然会有能人顶上。再者，朕以为帝王最重要的是为贤者，仅靠血脉并不能说明什么。”

　　“朕会好好挑选有才干的孩子过继，这样后嗣有望，也算是给列祖列宗一个交代。”

　　话说到这个份上，饶是卫通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但听到他说的关于后嗣时，还是有一瞬间的纠结。

　　“陛下，您是老臣看着长大的，您如今能有这样的心胸，若是太上皇泉下有知，也是极为高兴的。”卫通抬起袖子抹了抹眼睛，“只是，陛下后宫一直无人，外人看着也并不妥当。您若是真心喜欢摄政王，也不妨碍纳几个妃子入宫......”

　　宁也眼见着李斯的表情本还是带着笑意的，随着卫通的话音落下，脸色越发难看。

　　“丞相！”他连忙打断了卫通，“丞相既认为朕为国为民之心甚好，为何还会有此番言语。要朕明知自己对摄政王的心意，却还要将无辜女子纳入后宫？”

　　“难不成，那些女子就该为了外人看来的妥当面子在这宫中守活寡不成？她们守着一个对她们没有感情的男人老死宫中，又何其无辜？”

　　宁也越说越觉得心中难受，自己的感情不该让别人来遮掩，更不应该牺牲别人的幸福，说到最后，已是快要大喊出声，像是要把心中的情绪宣泄出来。

　　“丞相，不是所有人在这宫中都会快乐，平民百姓想要女儿入宫无非只是盼着自己女儿能过上好日子，可若是他们知道入了这宫门就像进了另一番牢笼，他们当真愿意吗？”

　　宁也无奈一笑，想要直接席地而坐，却半路被人揽住，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丞相大人，本王知道您对含星来说亦师亦父，又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大宁，所以您的看法含星很是在意。含星的话您不信，本王可在神佛前起誓，若是有负于含星，对大宁不义，我李氏全族无后而终。”

　　最终卫通还是一脸心事的走了，宁也看着这位三朝元老的背影，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忍，老了老了还要受自己这一遭。

　　“在想什么？”

　　李斯将他揽入怀中，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没什么......”宁也摇了摇头，顺势靠在李斯身上，片刻他又好像想起什么，回头问李斯。

　　“亦师亦父？我之前真的与丞相如此亲近？”

　　李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含星自己的事，还要为夫帮你记着？”

　　“啧，我失忆了！”

　　听了这话李斯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是是，含星是失忆的人，为夫忘了。”李斯弯起的丹凤眼看向宁也，故作叹气，“唉，不知晓何时就把夫君忘了。”

　　？

　　很好，话题又开始跑偏了。

　　他伸手给了李斯一拳，“别说胡话，所以到底是怎样？我当真与他很亲近？”

　　“这我也不知，你小时候我还在边疆，况且我比你没大几岁，哪能知道那么多。”

　　宁也对上他那双狐狸似的眼睛，这才发现被李斯戏弄了，转而又给了他两拳。

　　李斯全然接受，气氛慢慢变得安静，两个人相互依偎着，夕阳的光透进来，像是一副美好的画卷。

　　“那含星幼时是什么样的？也像现在这般快乐吗？”

　　宁也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思绪沉入回忆中，那些午夜梦回纠缠自己的童年又缠了上来。

　　“我小时候，过的也挺快乐的。虽然家里算是贫困，不过好在父亲母亲感情很好，而且也很爱我。记忆中都是父亲母亲忙碌的身影，我们好像从来没有真真正正的轻松过一天。

　　但是后来，父亲在一次活计中不幸从墙上摔下来，几乎要了半条命，那时候我还很小，帮不上什么忙，挣钱的重担就全压在了母亲身上。

　　父亲最终还是去世了，可能是上天怜悯，大夫说父亲走的时候应该没什么痛苦。父亲的头头看我和母亲可怜，帮我们争取了一些补偿，我和母亲的生活算是好过了一些。

　　不过后来母亲也病倒了，也许是父亲倒下使母亲太过伤心，也可能是父亲倒下的时候母亲太过劳累，总之不久之后母亲也随父亲去了。”

　　说到这里，宁也的眼眶有些发酸，但是心底也有着深深地无奈。这个世界上悲惨的人有很多，自己可能只是千千万万中的一个。

　　揽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李斯怜惜地抚过他的眼睛，带出了一指湿润。

　　“我安葬了他们，靠着剩下的钱念书，其间也悄悄地挣过一些小钱。我们那个地方啊，十八岁之前是不能出去挣钱的，后来也靠社会救济，就是好心人们救济过一些坚持把书念完了。

　　还好我念了一个还不错的学校，就是学堂，之后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活计嘛，每个月的银两足够我活下去，还攒下了一些。在我来到这里的前几天，我才在一个小一点的地方买了自己的房子。

　　不过还没来得及高兴，在回家路上就被车子撞飞，睁眼就到这里了。”

　　宁也此时是语气上都带上了无奈，自己的上一世可谓是一波三折，每当觉得生活就这样就好的时候，就会收到生活打来的一拳。

　　李斯听着这一字一句，好像在自己的心上扎着针，每听到一件不好的事，就会扎上一针。

　　自己作为旁观者尚且如此，一步一步经历过来的含星又是怎么面对的呢？每日都看起来如此快活自在，背地里却自己走过了最黑暗的一段。

　　李斯回想起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自己只顾着探查他的异样，每次见了他都冷嘲热讽，那时候他才刚刚有了自己的家，然后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

　　李斯现在就是后悔，极度后悔。

　　宁也察觉到李斯的情绪，回手抱住了他。

　　“怎么？那些事都过去了，而且我并不觉得那些日子很苦。我父母很恩爱，对我也很好，虽然那段日子的确有点孤独，但是也有很多好心人帮了我一把。我念书的时候也有不少朋友的。”

　　但是李斯仍旧是那样失落的表情，好像经历这些的是他而不是宁也一般。

　　宁也是真的不觉得有什么，他觉得自己在苦难的人中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了，至少他还有一个完整幸福的童年，而且还有机会把书念完，甚至在长大后还有了自己的小房子。

　　这都是很多人，甚至比他幸运多的人都没有得到的。

　　况且就算穿越了，也是穿到万人之上的皇帝身上，锦衣玉食，还得到了一个完美的爱人。

　　宁也认为这绝对是上天的恩赐。

　　但是他的爱人李斯显然不这么想。

　　“咳咳，玄度，你勒的有点太紧了。”

　　他埋在宁也的颈窝，耳边是宁也有力的心跳，像是在提醒他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就在他怀里。

　　“含星幼时真是辛苦，若是早些遇到你就好了。”

　　宁也顺着这个姿势将头搁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心中突然想起一句话——爱是常觉亏欠。

　　突然扯起嘴角笑了出来：“干嘛这么难过啊，就算我经历了那些，但我后来还是遇见你了呀。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没吃过一点苦，我很满足。”

　　李斯还是没说话，宁也却感觉抱着的人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肩头有种滚烫的触感。

　　宁也抿了抿唇，没说破，只是继续哄着他：

　　“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可是我与神佛求来的。”宁也的语气带着些小小的骄傲，“是我给神仙大人说，我想找一个钱多又轻松的活计，若是实现了，我定会去还愿。”

　　“结果当天晚上我就被撞到这里了，正巧不久之后就是祭祀之日，我对这里都不太熟悉的时候就要出门见人，而且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回去，我只能称作失忆，每日就是吃喝玩乐。

　　可没想到祭祀那天，护国寺里一位老僧竟看出我是穿来的，还说我是得到神仙帮助的人。”

　　说到这里，李斯才有了些动作，却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只是蹭了蹭，沙哑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里：

　　“那......含星可还会回去吗？”

　　宁也感觉揽着自己的手臂又开始收紧，透露出李斯此时的不安，他在怕吗？怕自己会突然回去？

　　“玄度想让我留下吗？”

　　久久的沉默，宁也有些觉得好笑，明明想让自己留下，却怎么也不肯用他的想法束缚住自己。

　　宁也不免有些心疼，抱着李斯的手臂也紧了紧。

　　“玄度，我们之前怎么说的？有话要说，不能口不从心。”

　　又是一阵沉默，就当宁也想拍拍他的时候，李斯才终于开了口：

　　“想，很想让你留下。但若是含星想走，我绝不会束缚你。”

　　又是这样的话，宁也气的张口在他颈侧咬了下去，留下两排牙印。

　　“哦。之前想把我绑在身边的想法是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