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时候，他又去镇上的鲜花店买了些雏菊，还有一些百合，唯一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包着他们的纸是报纸。

　　“爸爸，我来看你了。”

　　路灿阳小心地把兜里的卫生纸掏出来，撩拨了一下落在墓碑上的灰尘。

　　“这是今天的报纸，我一直都没来，你肯定也有想了解的事儿吧，今天先带给你一张，后面的我慢慢说给你听。”

　　路灿阳坐在下面的台阶上。

　　像是把这些话重新说给土里埋着的人听，也像是同时说给自己听。

　　只有风声，还有落叶声，再多的就是飞鸟越过旷野，路灿阳停留在原地的自说自话声。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他站起身，要准备回去。

　　可是肚子里突然一股捣腾。

　　整个人又控制不住的想要呕吐起来。

　　路灿阳不知怎么的，瞬间就觉得这不是生病，他这两天基本上因为心情也没吃什么东西，但是小肚子那里却有点微微突出。

　　仔细抬起胳膊，嗅了嗅上面的味道。

　　居然还留有蒋炙的信息素。

　　已经差不多两周过去了，路灿阳脑海中有了一个具体但是还不敢确定的答案。

　　回家的时候从路边小诊所买了个试纸。

　　omega一般用少量的血液也可以检测出来是否受孕。

　　路灿阳坐在马桶边上呆愣了好一会儿，他好像有小宝宝了。

　　这就好比，他是一个需要依靠低保过日子的人，衣食不暖，可却突然塞给他一个需要人无时无刻都看照的小孩。

　　但这是负担吗？

　　路灿阳不好说清楚现下的状况，这个孩子还小，可能在他腹里只是一个小小的气泡，是可以打掉的。

　　马桶里的水旋转了一下，便立刻冲下去。

　　怪不得他身上一直有蒋炙的味道，按照他上一次的永久性标记，这早就该淡了。

　　是因为他肚子里有和蒋炙的小宝宝，路灿阳这会儿手已经悄无声息的覆在上面了，他打圈儿揉搓，又轻拍了两下。

　　觉得很不可思议。

　　应该是个和蒋炙一样的alpha吧。

　　害得他现在吃不下饭，睡不好觉，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

　　两周后，他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矫气。

　　按正理说，这个孩子也就是个蛋大的形状，怎么把他浑身精气神都吸走了。

　　路灿阳现在在镇上找了一个在果园给别人除草的工作。

　　其实说着是除草，还另带着修剪灌树，栽培幼花，闲的时候再浇浇水儿的杂活。

　　但是一天只需要上五个小时，他自己原本专业学的也是植物学相关的工作。

　　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带着另一个没出世的小孩儿，路灿阳下午下了班儿的时候，又会去报的画室里面学习。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决定好消掉一切联系了，心还却不可控制的跟着另一个人走动。

　　周末的时候，他又自己去了医院检查。

　　医生没告诉他是南胎还是女胎。

　　路灿阳自己也不是很在乎这个。

　　他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是趁还能打掉的阶段，让这个孩子离开。

　　二是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将他爱护成人。

　　拿完检查单回去的时候，他也纠结了一路。

　　要跟蒋炙说吗？

　　说了他会是什么心情呢？

　　可这是他们两个人共同的宝宝。

　　路灿阳做不到那么狠心，也做不到那么自私。

　　揣在兜里的手机突兀的响了一声，他已经对手机铃声免疫了。

　　不知道，可能是经历的多了，感觉再坏的事儿也不能再坏到哪里了，况且他现在早已不是“路灿阳”的这个身份了。

　　大伯母看出来了他的不对劲儿，有些难以置信的摸了摸路灿阳隆起的小肚子。

　　吆喊：“你对象呢？怎么不带回来？”

　　路灿阳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对象。我跟爸爸一样，都是自授自孕的体质。”

　　“只是我现在长大了才发现而已，当a素和o素之间的隔膜被打破，就会出现一个像我一样的小孩子。”

　　已经是第八个月了，回到乌海镇的每一天都很风平浪静，好像有一种以前经历过的都是虚幻的表现，一切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原来的生活有多么喧嚣，现在就有多么静谧。

　　“那你以后会很艰难啊。你想想你爸爸小时候一个人把你带大，也挺不容易的。”

　　路灿阳点点头，“我知道。”

　　“我会在我能力之内给他最好的一切。就算一个人也没关系，他爱我，我爱他就行了。”

　　眼前人笑了笑，叹谓一声：

　　“之前我还担心你是遇到了什么事儿，你跟大伯母说实话，突然回来绝不会是因为被什么渣男渣了吧？”

　　“没有。”

　　路灿阳现在肚子那里确实有点儿需要手衬着才能好好走路。

　　但是它的四肢，比原来更加纤瘦。

　　整个人的脸上，更是没挂的多少肉。

　　“我能被什么渣男渣，你就别操这个心了。还有两个月，小家伙就跟你们见面了，还是想想准备什么礼物。”

　　“无论是alpha，omega，还是beta我都喜欢。”

　　路灿阳今天晚上没回去，就在这儿睡下了。

　　也幸好是身子懒了，不想走路回去，不然真没人给他打救护车。

　　早产儿。

　　一个瘦瘦小小的的omega男孩。

　　医生刚拿出来的时候，全产房都闻到了一种很清香的味道，有一种就算屹立于百花之中，也毫不逊色的感觉。

　　同房的小护士看着路灿阳：“他的信息素味的很独特，是藏波罗花的味道。”

　　路灿阳现在还有点虚弱，有些明辨不了别人说的话。

　　护士很是认真跟他解释：“这种花，好像在我们这儿没有，你找遍整个A 市都没有，这种花开在很冷的极端地方。”

　　“我也只在记录片儿上看过。”

　　路灿阳问：“那你们是怎么确定的，他现在刚出生就能知道性别跟信息素味道了吗。”

　　“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先进，都不用等到分化期啦。也是为了让家人放心，预防有什么分化期以后才会出现的疾病。这个您不用担心，医院这边儿的检查结果都是百分百有凭证的。”

　　躺在病床上的人，乏力的举起手：“他可爱吗。”

　　问出来这话的时候，路灿阳自己都笑了一下。

　　藏波罗花，好像永远都不会枯萎。

　　护士给他挂的点滴水换了一瓶：“刚出生的小孩儿不都跟猴子一样吗，皮皱着，看起来麻麻赖赖。不过你家小孩儿，能看出来以后肯定是个帅哥，小鼻梁现在摸起来都有根。”

　　她走后，路灿阳又闭上眼，沉沉地睡了一觉。

　　已经一年多过去了。

　　蒋炙也这样消失在他的生活里有一年。

　　护士到了晚上又进来，“早上你生产的时候，有点费劲儿，人身子骨太瘦了，我知道你们都吃不下饭。所以就要多挂点儿葡萄糖，赶紧把身体恢复好。”

　　她像是有一点八卦，四处探了探头没找到跟路灿阳年龄差不多的alpha：“还有一个爹呢？一天了，我好像都没见到人。”

　　路灿阳拿起桌子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我一个人。”

　　他抬起头微笑的示意了下。

　　“挂完这两瓶，我想去看一下他。”

　　护士呆愣了两秒，旋即自己也懂了。

　　“行，那你等一下按铃。”

　　路灿阳从昨天晚上就在想，给他起一个什么名字。

　　跟自己姓吧。

　　路洄楠。

　　路灿阳有点儿喜欢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名，光是看起来就挺有气势。

　　出了院儿，他自己带孩子办了户口，又去商场买了一些新生儿用的东西。

　　其实也不用准备特别多，因为他的大伯父大伯母早已经给他准备好了。

　　还有左手右手上佩戴的小金首饰，脖子上的金猪项链。

　　无疑，这些都是被周围人爱着的证明。

　　一年后。

　　路洄楠学会了叫爸爸，他好像天赋异禀似的，走起路来比其他人都学的快，而且不大喜欢哭闹。

　　第二年，路灿阳又换了一份工作，在画室里教其他小孩子们画画。

　　他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想要把路洄楠以后的人生道路上也引入色彩的描绘。

　　然而这也不是他硬要强加上，是有一次他下班回来做饭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路洄楠把自己的包翻开，里面的水彩糊了一地，也糊了他穿裆裤一身。

　　路灿阳走过来，虽然觉得被弄脏的地有点儿难收拾，但是看着地上人玩的很开心，小猫爪子拍拍拍，好像是在小脑瓜子里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东西。

　　第三年，路灿阳开始在此期间有意无意的教会他对于简单色彩的辨识能力。而路洄楠也确实很感兴趣。

　　他画出来的画，颜色用的都很鲜亮，蓝色的太阳，紫色的野草。

　　“你这是从哪来的想法？”路灿阳蹲下来，拿其他的话左右看了看。

　　这种色彩搭配，他以前看过。

　　坐在他腿边的毛头小子，咬字不清的回答：“爸爸。”

　　路灿阳应了一句。

　　“跟爸爸学的。”

　　路灿阳：“我什么时候画过紫色的小草啊。”

　　路洄楠手脚并用的在地上攀爬，把电视机打开后，路灿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