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被他说的脸色一下子羞红。

　　蒋炙突然攥住他的手，好像刚才所有的表情和语气都是在极力压制下表演给他看的：

　　“我不是说不准你独自来找他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他的劲很大，路灿阳被他攥着无法动弹，现在蒋炙给他的压迫感简直比刚才贯起还要多的多。

　　“如果我没来呢？你打算怎么办？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么危险？！”

　　路灿阳被他逼问的，心尖儿比刚才抖的更狠。

　　他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就这样双方僵持了十几秒，蒋炙先撤下手，偃旗息鼓的开车。

　　等到了蒋家，直接把路灿阳拉下车。

　　他是在路上就叫了医生过来，二人回去的时候，医生早已经在客厅里等候多时了。

　　路灿阳被从头到尾的检查一遍，确定他身上没有任何伤后，蒋炙才起身回去了卧室。

　　人的情绪是不稳定的，气氛是焦灼黏腻的，路灿阳垂着头坐在沙发上 ，客厅里静谧的诡异至极，只有时钟在滴滴答答的缓慢移走。

　　他想回去，回乌海镇。

　　又是十分钟过去，路灿阳实在坐不住的起身，轻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床上的人身姿从后面看的像是摇摇欲坠。

　　他走进去，里面的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路灿阳开口：“我回去了。”

　　“…你下回别来了。”

　　“这件事是我不对，也没有下次……”

　　背对着他的人终于回过头，神情仍然是淡淡的。路灿阳看得清，就算屋内只开了一盏小小的台灯，他额头上的伤疤也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那是刚刚才为他留下的。

　　可除了眼前能看到的，该用心能感受到的明明更多。

　　路灿阳猛然一下僵在原地，他觉得此时自己特别窘迫，像一个无萍无根的劣草，就连风也不想卷携。

　　蒋炙慢悠悠开口：“明天回去吧，现在天太晚了。我跟大伯父，大伯母联系过了，你不用担心。”

　　说吧，又兀自转过身。

　　路灿阳没想到这样平静的一个场合，他的眼下会挂着几滴眼泪水。

　　不烫，温温的，滴在嘴巴里咸苦咸苦。

　　蒋炙好像听到了后面人的悸动，“你哭了？”

　　“没有。”

　　蒋炙控制住了自己要起身的动作，“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不想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些事情我可以解决好，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路灿阳抬起袖子，几下把脸上的泪水凶狠的擦去，他很想说一些顶驳面前人的话，可是嗓子哽咽的酸涩紧，他以为自己成长了很多，可是到了这种关头，好像和从前并无二致。

　　蒋炙没再冷静的坐在床沿，连脚下都没穿鞋子。

　　地板是硬凉的，可路灿阳被人抱住的时候，感觉那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眼泪水不小心滑进嘴里，又是滚烫的了。

　　“对不起……”

　　蒋炙：“别说。”

　　“如果你真的想要去面对的话，能带上我吗。别再让我自己担惊受怕了。好不好。”

　　蒋炙刚才在他面前的凶狠就像是一层轻而易举能够包落的茎草外衣，只是为了退却敌人。

　　内里是嫩弱无比。

　　路灿阳想要拿指尖点一下，原来他早已经把自己进化成，坚韧不已。

　　直到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才短暂的在自己身体里找到一丝还像是存在的证明。

　　蒋炙去公司，但是为他找了一个司机送回乌海镇。

　　刚落了地，路灿阳习惯性的点开手机看，可是没有等到蒋炙的短信或者是电话。

　　他有点儿犹豫，但是思索两下，还是拍了一张自己眼前的图片发过去。

　　—我到了。

　　放学的时候，陈涛叫住了他，语气里有点儿担忧，趁人少的时候还把手指弯曲贴在他的眼睑下：“你这两天没休息好啊，怎么突然多了个黑眼圈儿。”

　　路灿阳轻微的点了下头，避开他的手指。

　　“没事。”

　　陈涛兴致收了点儿回去，“周末我去找你，没看见你在家。是不是跟那个前夫哥在一起？”

　　路灿阳看了他一眼，“别这么叫他。”

　　陈涛弯腰看他，“为什么，难道不是吗。”

　　路灿阳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只好简略回答：“你以后就叫他名字吧，蒋炙。”

　　陈涛当然不是一个这么不知分寸的，只是想说点好笑的逗他开心，可旁边人的情绪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干脆换了个话题，“路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去别的地方发展？校长这次给学校里的年轻老师机会，让我们去高阳中学学习，你要是去我就去。”

　　按照陈涛的学历，这次的锻炼机会去不去都无所谓，只不过是他的老师身份很年轻，一来二去的锻炼会显得他更加靠谱。

　　路灿阳心不在焉问了句是在哪里。

　　“A市。听说好像还是贯家投资建立的一所中学。师资力量都是很优秀的人才。”

　　“你怎么了？”

　　陈涛话没说完，见他顿在原地不动，又朝他面前挥了挥自己的手。

　　“其实也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不过是走个形式嘛。你懂吧就是……”

　　路灿阳声音颤颤的，但是他自己感觉不到。

　　“去，什么时候。”

　　陈涛：“一周后。”

　　路灿阳继续往前走了两步：“足够了。”

　　路洄楠这次的小考是班级第一，拿着小奖状一蹦一跳跑到路灿阳面前的时候，听了夸奖，还是站在原地没走。

　　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转身出门疯玩去了。

　　路灿阳急着给他做饭，没注意到身后的人已经摸出他的手机准备找蒋炙的联系电话了。

　　有些按耐不住开心的声音在他点锅炒菜的油炸声里响起。

　　“爸爸，你什么时候过来？我这次小考老师奖励了十朵小红花。”

　　路洄楠的脸跟手机比显得小小一个。

　　路灿阳特意买的大手机，还是在不久前喜欢在空闲的时候玩上几局消消乐。

　　他看着路洄楠，锅里的鸡蛋都有些烧焦。

　　不知道电话那边的人说了些什么，路洄楠脸上的表情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不开心。

　　“那好吧，我和爸比到时候一起来接你。”

　　他放下手机的时候，才发觉到路灿阳打量的目光，像是一只偷吃灯油的小老鼠被主人发现。

　　路洄楠把他手机重新放回桌面上，脸上表情笑的灿烂的跟花似的。

　　“爸爸说他这周工作有点忙，下周腾出时间一定过来。我跟他说了哦，爸比也会去。”

　　小孩的世界里，感受占视觉理解这世界的很大一部分。

　　路洄楠不是像路灿阳觉得的什么都不知，相反之，他可能比两个人都了解的更多。

　　只是不说出来罢了。

　　路洄楠像是不放心一样，放下手机还要来再问他一遍：“爸比，你会和我一起去吗？”

　　路灿阳赶忙把锅里的炒菜盛出来，确实颜色不好看了。

　　“去。你先去洗手，准备吃饭。”

　　听了这话的人，像是比老师给他得了十朵小红花还要开心。

　　回来的这七天过得比流水还要快，路灿阳决定要去高阳中学，也是想延续之前迈出的一步。

　　可他没想到的是，在这里也能遇到贯起。

　　这人看见了他，之前被蒋炙留下的伤口，巧妙地用发型遮掩住，在路灿阳眼里，他微微一笑的表情即是讽刺。

　　短节的演讲进行到末尾，贯起忽然把小话筒提了起来，拿在手里。

　　“在座的许多都是优秀的人民教师，高阳中学非常有这个荣幸，欢迎大家的到来。当然我也相信，以后的教育之路会越来越百花盛开，这离不开大家的互相帮助与扶持。”

　　所有人都已经将掌声准备就绪，可是贯起并没有下台的意思。

　　反而是紧盯着台下的路灿阳，嘴角扬着笑意，“不知能否请一位年轻的教师上来，向我们阐述一下他的经验感受。”

　　陈涛就坐在他旁边，心情还是挺愉悦，半侧着脸，瞧着身边的人。

　　见他一直没动，脸上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来吧，路老师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

　　陈涛主动站起来，不等台上人点头便自己走上去，礼貌的看着贯起示意了一下。

　　“小贯总应该不嫌弃吧？”

　　“怎么会，我也是随机点的，还希望您不要觉得我对你们有意见。”

　　贯起把话筒递给他，自己下了台。

　　路灿阳觉得自己如坐针毡。

　　刚才大脑又一瞬间空白了。

　　而台上的人座位明明在前面，却还是故意先走到后面来到他身边，有摄像头拍着也无所谓，贯起可能会觉得这样更好。

　　“路老师，身体没事吧？如果坚持不住的话，可以提前退场，这只是一种形式，不重要。”

　　剩下的一句话他说的格外小声，这个距离也只有路灿阳能够听见。

　　“最重要的还是你。”

　　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可其他人都以为贯起刚才这个举动，是一种很正常的社交礼仪关心方式。

　　这个环节本就没有人提前和他们说，但是陈涛一点也不怯场，即使下面坐着许多从未见过的大领导。

　　“我个人分享的经验感受就是这么，谢谢。”

　　人重新回到他旁边的时候，路灿阳没来由的感受到一股温热。

　　陈涛好像有一双能够看透一切的眼睛：“你认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