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

　　无数火红的箭矢宛如流星飞掠，扶风岑眼疾手快，立马撕旋外衣，将尚还有生息的仙子挡在身后。

　　“……！”

　　冷汗涔涔打湿鬓发，他紧咬牙关，不让丝毫疼痛的字眼溢出喉间——哪怕已皮开肉绽，也要倔强承住！

　　身为天庭帝君，他要守住界线，决不能退缩！

　　“回去！”

　　天翻地覆，银河泻地。

　　梳着凌云髻的仙子吓成了哑巴，慌里慌张地往其他宫殿跑。天门早已失守，这场战斗避无可避。

　　“嗤”地拔出箭矢，数不清有多少个血洞在自己身上绽放，他颤巍巍撑起身，一颗泪滚过殷红的眼尾。

　　目光所及之处，血流漂杵，肝髓流野，触目惊心。不知那宫门映照的九流暖色是金轮伴随的铺天霞光，还是天庭将士们的鲜血。

　　扫视过残桓断柱，目光最后定定聚焦在一人身上，扶风岑的心脏仿佛忽被一锤狠狠击中，当即砸得他两眼发黑，挣扎连连。

　　黄金之血……为什么非要破坏这份和平?

　　他一遍遍在心里质问，嘴上却说不出话来。扶风岑悲痛交加，脸上流淌的早就分不清是血还是泪水，金色的长发乱糟糟的，好不狼狈。

　　燃烧的火中，几近断裂的发带随怒嚎的烟风飘逸，几绺发被他含恨咬在唇边，颇有几分惊心动魄之美。

　　“最贵天庭，不过如此。”

　　那人饱含嘲意地笑出声，步步逼近，揪住扶风岑的领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另一只手举起一箭矢，电光火石之间竟扔中了一名仙子！

　　仙子惨叫一声，倒在了血泊之中，没几秒神魂消散作了天风。

　　“丧心病狂……！”

　　眼睁睁看着天庭多名将士神官和仙子命丧于这个男人手中，扶风岑怎么会不心痛?

　　他忿忿地盯着男人，血丝爬满了眼球也不知。见扶风岑如此模样，男人松开领子，转而一把掐住他的下颌:“你很想杀我?”

　　“你觉得呢?”扶风岑冷笑反问。他确实很想杀了这暴戾之人，让天庭恢复往日宁静，却根本没有足够的力量以之对抗，只能口中不停骂着。

　　帝君太有礼仪教养了，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词，把人听烦了，干脆抬起脚踩住他的胸口。

　　男人目不转睛欣赏着扶风岑。看啊，最高傲出尘的帝君被人踩在脚下，多么可怜！自己多么威风！

　　遽然又变出三支带火的箭矢，毫不犹豫地扎进扶风岑的腹部，鲜血迸发四溅，血色梅花扑簌簌飘洒一地，扶风岑吃痛，脸色苍白到似乎下一刻就要陨落。

　　随着伤口的鲜血源源不断涌出，血梅也生生不息地绽放得越来越多，扶风岑的身下铺满了玄红霞光。

　　男人低头盯着他，松开了脚。

　　烈焰火光闪烁，男人的脸被光割成一半明骨，一半暗影。扶风岑始终看不清男人的脸，不辨容颜，粗粗喘息着。

　　喉咙硬生生咽住腥甜，扶风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握在手里揪玩捏耍，又痛又痒，像有什么要破体而出，却濒临窒息，生生被按了下去。

　　“啧。”男人漫不经心摸去手指上沾染的血，冲他靠近，咧嘴怪笑:“帝君，轮回路上可要记着我啊。”

　　就是现在！

　　因为距离很近，扶风岑速度极快，所以一下子就碰到了男人的嘴。他死命地咬住他的唇，把喉间血一股脑渡进对方体内。

　　不知是本能反应，还是因为新奇，男人搂住了他的腰，对袭击一点也没拒绝、没警惕。

　　直到大量的热血被对方吸收，扶风岑猛地推开这人，起身踉跄往后退了五六步。那人像是脑袋发痛，双手抱头，目露精光地盯着少年，像是在看一只漂亮完美的猎物。

　　见男人怪异反应，扶风岑喘了口气，心里开始安定，“你可知道，你命中注定的天敌——是我。我混了神息的血可以克制你的黄金血脉，待所有你吞进的血融合，你——必死无疑！”

　　“哈哈哈哈哈哈哪又如何?我可不怕死。”男人竟大笑起来，癫狂无比，语气讥讽，“况且不过一吻。”

　　说着，他晃了晃脑袋，手指抹过唇瓣，似有贪恋，“帝君要真想完完全全灭了我，应该知道比这更直接有效的方法是什么。帝君为什么不选择哪个方法?简单的吻可解决不了的。”

　　扶风岑脸色难看，“你——！”

　　未料那人陡然没影，再出现近在咫尺之间。男人抬手粗鲁地就要去拽他的领子，扶风岑心惊，下意识往后逃却不慎撞到断柱，不过两秒，就被人趁机按住。

　　“混账！休要胡来！”

　　“帝君不是想要杀我吗?我给你这个机会！”

　　影子交架，金丝委地，不甚清明。

　　“你不就是要我死吗，我满足你，你满足我，我们公平交易，怎么还这样激烈抗拒?”

　　“滚！”那人行为愈加放肆，扶风岑怒极，右手挣脱桎梏一拳打在男人颧骨上，男人偏头，力道松了，扶风岑趁机吸过近处将士的断剑。

　　男人再扭头时，胸口陡然遭到一记重创，金色的血飞溅到扶风岑手背上，温热又滚烫。

　　血一直流啊流，多得令人惶恐。金灿灿的，和帝君的发丝一样美丽独特。

　　一座山毫无预兆地压了下来，扶风岑本能闭上眼，又在下一秒错愕睁开。

　　看着瘫在身上没了声息的人，扶风岑惊疑未定，冷汗涔涔。确认那人情况后，更觉怪乎。

　　……死了?就这样死了?

　　断剑被利落拔出的一霎，好像有什么东西亦被连根拔走。

　　从始至终，扶风岑都未曾识出那人的面孔，只隐隐约约记住了唇边绽放的点点艳红。以及太阳穴突突的跳动。

　　*

　　“清元、清元?”

　　是谁?

　　到底谁在呼唤本君?

　　意识被熟悉的声音召唤归来，微睁开眼，天道肃冷的面容映入眼帘。

　　“清元参见天道之圣。”扶风岑朝悬浮半空者恭敬作揖，忽然瞥见周围仙雾飘渺，云阶月地，俨然是天庭的模样。

　　为何自己会出现在天庭，且是人身模样?

　　“清元，吾唤了你的神魂到神宫，乃是有要事相说。”天道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能让无形的天道之圣化形相寻，想必不是什么简单事情。一聊二谈间，扶风岑明白天道是为了楚止迎而来。

　　不，准确来说，是为了他和楚止迎而来。看来最近本君和楚止迎走得近了，不然天道不会轻易出现。

　　“方才那些画面，究竟是什么?”他隐隐猜到，自觉八九不离十，“难不成是我打败第一位黄金血者的画面?”

　　见天道缓缓点头，虽然心中早就猜到做好了准备，但扶风岑还是不由得一怔。那梦中竟然真的是……他打败第一位黄金血者的画面！

　　没想到，第一位黄金者死得如此“轻”……

　　细细回忆那些画面，少年心情低落，不解地询问:“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将这些记忆还给我?”

　　天道喟叹:“当时吾念你还年少，怕这些画面会对你的神识心智造成影响，所以斟酌过后把这些记忆取出封存在了九重神器之中，骗了你。”

　　“而现在物归原主，是吾感应到了你会遭遇危险。那些记忆是重点，不可缺失。”

　　闻言，扶风岑当即心头微闷，天道话里话外统统指向一个人，怎会不知?

　　“清元知道您的担忧。”他话锋忽而一转，羽睫低垂，“还请天道放心，清元与楚妖皇，不过是逢场作戏。我意求解药，他不介意多个伴者，各取所需而已。”

　　“况且楚妖皇乃是当今天下第二个黄金血者，我不是不知道。尽管清元不清楚他会不会受到血脉驱使，做那血腥罪事，但清元知道，只有稳定住楚妖皇的心绪，方换得安宁。”

　　天道赞许的目光落在少年眉心，“清元，吾是带着你长大的，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吾对此十分了解。清元，吾知晓你的难处，也能够理解。你是吾最信任的孩子，吾相信你会有自己正确的取舍与抉择。去吧——”

　　“清元谨记教诲和职责。清元不会耽于其间，不会误了天庭。”

　　少年一拜，屏息时心底闪过一丝不该抱有的希冀，随即又狠狠唾弃。

　　——他呢。他会是不同的吗?

　　*

　　妖界。红月当空，光洒万里。

　　一团小毛球窝在花树下，蜷着身体假寐，尾巴垫在足间，毛皮之人一面海棠花被覆盖。

　　等了许久没见到人回来，楚止迎合上书册出殿寻找，眼尖发现花树下的小猫儿。轻轻拂去一面海棠，香味一股脑钻进鼻腔，弄得扶风岑打了个喷嚏，醒了。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进殿休息?”

　　“……大人。”这人俯身近在咫尺，赤瞳里流转细微的光彩，扶风岑赶忙避开目光，没有打算回去。

　　见他低着头不看自己，楚止迎弯腰抄起，快步揣猫返回。然而今日怀里的猫不对劲，挣扎着脱离出去，稳稳落地。

　　“大人能否让山今独自静一静?”

　　“发生了何事?”

　　扶风岑摇摇头，“并未。”

　　“那为何不回蒲真殿?”本就身子骨虚弱，睡在外面万一生病可不太好。

　　“大人，山今有个不情之请。”

　　碧绿瞳蓦然投来目光，似请求，似希冀。楚止迎接话道:“何事?”

　　猫儿吐了口气，“山今最近暂且不想回蒲真殿休息，只想独自安静。大人可以给只小竹篮给我吗?”

　　“放着蒲真殿的软榻不睡，反求只竹篮?”话罢，楚止迎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缄默半响，转身拂袖离开。

　　望着远去的背影，扶风岑先前握紧的猫猫拳，终是松开。

　　*

　　片时。蒲真殿中。

　　几口酒水入喉，温凉扫清郁闷，楚止迎盯着指环静静瞧了一会儿，而后背起手走到窗棂边，捏诀点睛，视线遥遥聚在花树之下。

　　倏然，他皱起俊眉。

　　“十修歌?”他来做什么?难不成又喝成醉鬼样子乱来?

　　再细瞅，眉头缓缓舒展。哦，清醒着的，未有饮酒。

　　这头楚止迎刚放心，那头又骤然提起——扶风岑乖乖巧巧地跟着十修歌走了。

　　十修歌走在前头，嘴巴一张一合，貌似正哼着什么美人爱听的调。而猫儿就走在后面，踩着十修歌的影子。

　　“…………”此刻妖皇陛下脑海里有一万个不理解跑过。顿时袖袍一甩，“你不就是不愿意和孤待在一处么?真当孤没听出来?”

　　“孤偏就是不准！”

　　大掌吸过酒壶，男人拎着就闪现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