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纪言酌。”
程玉津掩去眼里忽然涌起的悸动，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四眼仔，忍不住出声唤了对方一下，语气里满是没被定义的隐忍。
他本来还想再冷漠一些的，无奈纪言酌盯着他后背看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认真到程玉津根本不觉得对方是在看他后背上的红疹子。
突然有些难为情。
“啊……不好意思。”
纪言酌再一次被提醒，也再一次略显慌乱地离开了视线，好像一切都没变，只有语气里透出的那一丝原来没有的别扭，在偷偷告诉程玉津，对方其实并没有他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平静。
“第一次以第三视角看自己身体过敏的样子，所以我……”纪言酌满脸纠结，没忍住又偷瞟了一眼镜中人。
程玉津滚了滚喉结。
他看见纪言酌用他的脸摆出那样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心里忽然没来由得痒了一下，像是在被没有利爪的小奶猫戏弄一般，让他心生雀跃。
这个感觉很不对。
程玉津速眨了下眼帘，随即轻声回了一句：“没关系。”
这简单的三个字，是在回应对方先前的道歉，却也同样掩盖了自己的那份不知缘由的隐忍。
程玉津从来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纠结过。
他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将纪言酌赶回去，但另一边，曾经被他掩饰很好的欲望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一遍又一遍地在脑中与他的理智叫嚣。
或许，留他一次，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别站在那里了，过来帮我擦药。”
程玉津脑中一热，便主动向纪言酌抛出了代表初建友好关系的橄榄枝。
而纪言酌上一秒还在犹豫要不要主动提出帮忙，下一秒就听见对方的邀请，满是惊讶之余，便是质疑。
“真的？”他“嚯”的一下抬起头，看向程玉津的眼睛都直了。
那人直白的目光如同细芒，程玉津不习惯被他这样盯着，便先一步地移开视线，跺到床边，补充道：“你刚才也看到了，我自己擦，不太方便。”
刚才是指在厕所的时候。
闻言，纪言酌眨了几下亮闪闪的眼睛，只愣了一秒便火速应下了程玉津的请求。
他叫人坐到床上来，心里还在可惜自己先前在厕所探头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程玉津反手挺胸给自己上药的样子。
心有旁骛，以至于他刚拿起那支拆过的药膏，就准备挤在手指上往程玉津的背上抹，连棉签都忘了用。
“不要用手，有细菌。”
程玉津拧眉提醒。他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结果一侧眸就看见纪言酌将乳白色膏体挤在食指上的场景，心中大慑。
“用手指更快一点。”
纪言酌一愣，反应过来后没听取程玉津的“好心提醒”，继续坚持用手指给他涂抹药膏。
程玉津还想抗议，直到对方温热的手指蹭上微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他那片略显灼烫的红疹上时，程玉津才在那一刻彻底放下内心的偏见，还真别说，纪言酌用手指擦药擦得他还真的挺舒服的。
“舒服吗？”
擦药环节即将结束的时候，纪言酌突然发问。
再看问题本人，程玉津早就已经舒服地闭上了眼，只是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有人这样问他，他才迷迷糊糊地就“嗯”了声。
纪言酌心下一动，借人意识不清，他又难耐地滚了下喉结，眼神晦涩不明地落在对方的脖颈处，接着一边拧上药管的盖子，一边继续套话道：“那以后，还要我来帮你上药吗？”
结果这一次，躺在床上的人彻底没了声儿。
是睡着了吗？
纪言酌又等了会儿，在预料到自己今晚大概率是得不到回答后，便抬手轻轻抚上了对方蓬松的头发，眼神复杂。
“程玉津，我也希望你，今晚能做个好梦，比金金更加希望。”
他很小声地祝愿了一句，似是不愿意惊醒那副皮囊下沉睡的灵魂，就连摸头的动作也很轻。
最后，他为他轻轻盖好了被子，又关上了房间的灯，才放心离开。
而在纪言酌关上门的那一刻，床上装睡的人也顺势重新睁开了眼睛，眉目安静，眼底是一片清亮。
程玉津根本没睡着。
最开始的他确实因为感到安逸而险些睡去，但在纪言酌问了他第一个问题后，他便意识渐渐回笼，不仅后悔自己“嗯”的那一声，还故意装睡不回答对方的第二个问题。
所以，以后还需要他来给自己上药吗？
这个问题放在以前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答案显然易见，但随着他们这几次的接触，程玉津竟然开始犹豫了。
他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与纪言酌时隔五年的再次见面竟然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复杂，相互对峙，又相互依靠，灵魂互换的状态让他们再不会有第三者能比对方更了解自己，却因此渐渐发现了对方好多想瞒着自己的秘密……
太危险了。
本来这点感情也就没什么好留念的，他也不该再沉浸其中了，趁现在还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