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程玉津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自认为已经掐灭了自己这几天对纪言酌莫名其妙产生的心悸。
但当他第二天起床下楼，一眼就看见在厨房里忙手忙脚的纪言酌时，他完美无缺的心理状态还是无声地出现了裂缝。
程玉津：……不是，这人怎么还在？昨晚是睡在他家了吗？怎么能起得比他还早的啊？
“诶，你醒了啊？”
纪言酌将锅里煮熟的玉米悉数捞进大盘里，然后端了起来，正欲转身将其放到餐桌上时，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胳膊、倚在滑门边沿处的程玉津。
有些惊讶，但他很快就挂起了一副笑脸，跟人主动打了招呼，虽然程玉津的表情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美好罢了。
“要吃早饭吗？我还给你煮了鸡蛋。”
程玉津听见对方的问候，微微蹙起了眉宇，先是瞟了眼那盘里色泽软黄的水煮玉米，然后再是看了眼还准备去锅里捞熟鸡蛋的纪言酌，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少爷早起去买玉米买鸡蛋，就是为了，煮给我吃？”
纪言酌还在捏鸡蛋，捏起一个就飞快扔进碗里，接着立马给自己的手指吹吹。在听到程玉津的问话后，他头也不抬地回复道：“对啊，上次煮玉米给你煮砸了，所以这一次我一定要靠实力挽回我的尊严。”
他底气十足，说得仿佛煞有其事般。
“可我现在，一点也不想吃。”
程玉津目视着纪言酌将鸡蛋也摆上了餐桌，却在对方为他拉开椅子时，直接一口回绝：“甚至还觉得有些恶心。”
纪言酌动作一顿，震惊抬头：“啊？”
程玉津眼颤，他看清了对方脸上的错愕，却选择无视，接着继续说着违背本心的话：“小的时候，你让我每天、每顿只能吃你剩下的饭菜，甚至有时候连你吃完的糖纸都要逼我再舔一遍。现在，你以为你给我煮两根玉米、煮两个鸡蛋，就能让我感动到不计前嫌吗？”
“纪言酌，我们只是五年没见，你就已经搞不清楚你和我是什么关系了吗？还是说，你遇到了什么无法解决的事情，需要你要像现在这样讨好我？”
他把话给挑明了说，就是不想纪言酌再这样“行为怪异”下去了，他宁愿对方能像那天晚上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揪着他的领口、逼问他、强迫他……
“讨好？”纪言酌难以置信地盯着程玉津，喉咙里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颤抖的声音：“你居然觉得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讨好你？”
程玉津眼帘轻颤，润了润自己略显干涩的眼球，扯动嘴角：“不然？就凭你和我的关系……”
“我们的关系怎么了？！”
纪言酌突然暴怒地打断了他的话，抬手拖着凳子发出“刺啦”一声，却在最后又硬生生地忍下了：“那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纪言酌强压越震越快的心跳，摁着椅背的手，有青筋暴出。
他将棘手的问题再次抛还给程玉津，摆明了想假装自己不知道，也不清楚。
“毫无血缘的兄弟关系。”程玉津语气镇定，回答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虽然他刚才确实被那一声巨响吓到，但他在情绪管理上做的比纪言酌要好，所以现在才能在这样争锋相对的气氛下，也能面色不改地冷静直言另外八个字：“敌对关系，至死方休。”
结果他话音刚落，纪言酌就猛地一脚踹在了椅子上，椅子与桌角相撞，猛然发出了“哐啷”一声巨响。
“艹！”
纪言酌自从毕业离开那个家以来，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愤怒过。
他冲到程玉津的面前，攥紧拳头，双眼直勾勾地瞪着程玉津，张了张嘴还想再质问几句，偏偏他的愤怒落在对方那双安静的墨瞳里时，又显得那样可笑。
纪言酌愤怒到唇角发颤，程玉津看在眼里也不出声，他就静静地等着，等对方憋不住了，就会主动将自己心里的愤怒发泄出来，届时揪着他骂也好、打也好——
“程玉津，你这个懦夫！”
程玉津等待了许久，结果就等来了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责备。
他微怔，脑子忽然就转不过来了。
“你说的关系，我，纪言酌，一个都不承认！”
纪言酌咬牙切齿地说完最后一句。他快气炸了，甚至还想再跟对方做些什么强制行为，但偏偏对方又顶着他自己的那张脸，让他根本就下不去手。
最后无法，满腔怒意只能化在一拳里，狠狠打在磨砂玻璃门上后，纪言酌才愤懑而去。
换鞋、开门、再关门……直到最后空气彻底陷入安静，程玉津都还站在原地怔愣着。
有些无力，心里还空落落的。
他什么都没考虑，也什么都不敢去细想，怕稍一动了念头，自己就会陷入永世不得翻身的地步。周身万籁俱静，程玉津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在这一刻停滞到了一个静态极点。
胸口怅然若失，有种他们不该如此的郁结感。
“纪先生……”过了好一会儿，金金才颤颤巍巍地从角落里滚出来，神色担忧地唤了他一声。
机器人哪里会懂人类之间的复杂关系，它的程序只告诉它，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那就在一起好了，它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放在现实中，居然还会缠上无数条不能原谅的因果前提。
程玉津转眸，看向那个智能机器人时，眼里没有任何情绪。
“我没事。”
说完，他动身走到了餐桌旁，看着桌上的玉米，眼睫轻颤，最后沉默坐下。
金金不放心，也跟着主人来到了桌旁，看见程玉津无动于衷的失落样子后，它没忍住又开口道：“纪先生，您别只看不吃呀，这些都是程先生一大早去外面给你买回来的，当时为了煮熟它们，程先生还看了好多……”
“金金。”没等机器人说完，程玉津就语气冷淡地打断了它。
机器人“啊”了一声，便见自己的主人抬眼凝视，薄唇轻启道：“你怎么知道，他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