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像是普通的询问。
纪言酌走在前面稍一偏头，打探的视线就透过那层薄薄的镜片落在了程玉津的脸上，自信道：“别担心，老头子再信任她，也不可能比我还信任的。”
他吐字清晰，明明只是在以一种很狂妄的姿态回答问题，却硬是让程玉津听出了一丝被安抚的意味。
搞什么，他的没底气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吗？
换作以前，程玉津绝对会怼上一两句，结果这次还偏偏真就有被对方给安慰到的感觉。
“既然你这么自信，那为什么当初从家里逃出来的那个人，反而是你？”
程玉津下意识便扬起了嘲讽的唇角，一直沉闷的思维也在这一刻终于活跃了起来。
纪言酌被人怼的一怔，反应过来还想咋咋呼呼地为自己争辩几句，不料一转头，就看见程玉津原本布满冷漠的眼睛，此时忽然有了冰雪消融的迹象。
纪言酌：……
心脏忽然就用力地紧缩了下，让他险些没缓过劲来。
他赶紧转回头，抿唇强压想要跟着一起笑的冲动，接着故作弱势地为自己强行辩解了一句：“谁说我要逃了……”
好险。
差点就要露馅了。
“那下个月的除夕家宴，你原本有要回去的想法吗？”
程玉津没察觉出异样，又顺着纪言酌的话追问完，还稍微用力地抽了一下自己被握着的手：“出汗了，松开。”
两只手握住的时间并不算长，却还是在这寒冷的气温下蒙生出了一层薄汗。
纪言酌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自己的掌心里面是一片粘腻腻的汗渍，听见程玉津的后半句话，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选择松开，连着自己心里的那块潮热，一起暴露在接下来的泠泠寒风中，渐渐降温。
程玉津收回被释放的手，细细品味着手背上残存的那点温热不多久便叫冷风给席卷殆尽的过程，最后另一只手重新覆上，暗自护住了那缓缓变冷的手背。
“不回去了。”
纪言酌不知道程玉津躲在后面的小动作，只是看着前路，语气有些怅然若失道：“从我选择离开那里独自出来居住的时候，我就想好了，只要孟缇珞和孟嘉呈还待在那个家里一天，我就绝不可能和老头子妥协。”
这句话听着硬气，但细想下来，便能察觉到其中苦苦挣扎对抗的无力感——如果纪川海真的非常在乎纪言酌这个“叛逆”的儿子，他又怎会管不住自己身下的那二两肉？
从纪言酌到现在还是一个人住在那栋空挡的大别墅里就能看得出，纪川海肯本没打算舍弃孟缇珞，甚至还较之从前更加猖狂。
程玉津不免又回忆起下午那会儿撞上孟缇珞时，对方那举手投足间暗藏的得意与炫耀……当时她那么急于暗戳戳地示威，大抵是想激怒纪言酌吧？满脸写着“看啊，你的父亲不仅让我主持家宴，而且还让我插手了你的婚事”的嚣张，仿若生怕纪言酌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般。
只是可惜了，她不知道现在的这个“纪言酌”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动不动就会生气的纪言酌了。程玉津离开纪家五年，对纪家的事情知之甚少，又怎么可能会共情到能替纪言酌感到愤怒？
而现在想来，对方之后表现出的诧异，也应该不止是针对于他将邀请函尽数还回的举动，额外的，应该还有因为他当时过于平静的反应。
发现自己的潜在对手忽然变了性格，那孟缇珞接下来会思考一些什么东西出来呢？别的不清楚，但她原来安排用以争对纪言酌的方法肯定会发生改变。
“到了，过来刷脸。”
纪言酌在一扇电子铁门前停下，转身却看见程玉津正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前面那一点地面，眼神涣散，一副正在苦思冥想的神态。
“喂喂，在想什么呢？居然这么出神。”
眼前静止的画面忽然闯进来一只手，程玉津一怔，下一秒，他便看见那手开始上下挥动。
沉思被彻底打断。
程玉津直起脑袋，他转了转自己被风吹得略微有些干涩的眼睛，看向纪言酌时，声音还有些飘忽不定：“我在想，孟缇珞接下来会怎么对付你。”
纪言酌闻言，微蹙了下眉，眼里的惊讶一闪而过。他自然明白程玉津口中的“你”指的就是“纪言酌”，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现在居然突然就关心起他的事情了。
“那你接下来可得好好想想了，毕竟眼下你才是纪言酌。”纪言酌嬉笑着打了一个诨，随后让出位置，让程玉津上前道：“那么现在，就先请尊贵的纪大明星先刷一下你的帅脸，然后再为我这个小记者开一下门吧。”
被内涵“小记者”的程玉津一时语塞。
心里有些不爽，但他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乖乖配合机器扫脸再推门，等人跟着一起出来后，他才慢悠悠地回了一句：“既然现在已经出来了，那么小记者，你想好回去该怎么写今日的通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