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纪言酌脸上的高兴与解脱霎时一僵。
程玉津捕捉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冷笑一声后便与之擦肩而过，准备换班人少的公交车回去。
纪言酌见状，赶忙追上：“不急，我交给郭楠楠来写，她肯定比我专业。”反正是那小姑娘在现场负责采稿，跟他纪言酌可就没关系了。
谁料程玉津一听，当即就停下了脚。
“你刚才说，交给谁写？”
他眼眉轻蹙，脸上难掩不敢置信的震惊，就这样复杂地盯着纪言酌看，语气僵硬地反问：“郭楠楠？”
纪言酌被他这么一问，原本很自信的状态忽然就没了底气，声音试探地重复了一遍：“对、对啊，郭楠楠。”
那个女生是叫郭楠楠……没错吧？
第二次得到肯定，程玉津立马捏拳，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纪言酌，最后收回视线，用力地通过鼻子呼出了胸口郁结的一口长气，再次确认：“郭楠楠，那个总爱问人要不要暖宝宝的女生？她给你暖宝宝了吗？你确定何旭今天给你安排的助理是她？”
纪言酌咽了咽喉结，惊叹对方连这都能猜到，最后只能吊着一口气，回了一声：“……昂？”
那女生不仅问他要不要暖宝宝，他还一下子跟人要了两个。
眼看着纪言酌一手一个地从左右口袋里掏出两个暖宝宝贴，程玉津彻底放弃挣扎，咬牙说了最后一句：“郭楠楠有失读症……”
也不知道何旭是怎么想的，居然能放郭楠楠出来跟任务，他疯了吗？？？
此言一出，饶是纪言酌再拎不清世故，也马上理解了程玉津此刻的愤怒：
失读症，也就是阅读障碍症，患有此类基本的患者智力无异于常人，但在阅读还有写作上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
别说采访了，连看个文案都难。
……
“是的舅舅，这边已经结束了。”
郭楠楠一手持着电话，一手挎着装有采问选题以及“程玉津”遗留下的单反的大包，正随着大部队朝外离去。
人流拥挤，声音嘈杂。
何旭还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副社整理出来的下一轮事务安排，听见电话那边一片嘈杂后，便随口一道：“结束了就快点回来吧，我等会儿就打电话给你妈妈，让她来接你去那个舞蹈老师家里上课。”
本来郭楠楠就不是正经在他社里工作的在岗人员，更遑论人家还有失读症，根本就不能从事他们这种要跟文字打交道的工作。
只是无奈的是，他这外甥女还偏偏就对这种娱乐圈的文字采访报道十分地感兴趣，何旭被人缠的没办好，只好后来在社里给郭楠楠留了一个工位，让她有时间就可以过来听人聊聊八卦……
这次能破天荒地允许她跟程玉津一起出任务，也是想借程玉津的臭脾气好好刺激一下小丫头的性子——如果能让她知难而退、主动回去准备自己下半年的结业作品就更好了。
郭楠楠终于挤出福利院的大门，刚松下一口气，听到何旭的提议后，当即就表示强烈的反对：“不要！”
何旭：？
“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呢，舅舅你不能赶我走！”
她好不容易才跟何旭争取来了这次能够亲身接触这个职业的机会，即便她在活动最后的采问环节并没有拿到话筒提问的机会，但光是听一听其他前辈的锐利发言，她就已经感到心潮澎湃了。
这个记者，她非要当一次不可！
何旭被人突然高昂的语气吓了一跳。
他哪里会知道郭楠楠此时非但没有被“程玉津”严峻冷酷的要求折磨到丧失对本行事业的热情，反而还已经下定决心要回去跟她母亲商议，找到原来的那位权威医生，继续给自己做失读症相关的康复治疗。
“我没说要赶你走……”
何旭轻叹一声，摘下眼镜，疲倦地捏了捏自己的眼间。每当郭楠楠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的时候，准时人家又认定了自己必须要去做些什么事情。
只是现在的情况，她还能那么坚定地想做什么事情呢？写报道是万万不可能的，总不能是在这次任务中看上人家程玉津了吧……
何旭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狠狠吓了一跳。
他瞬间清醒。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立马不放心地追问道：“不过，你说你那个没结束的任务是什么？”
可千万别是打着“任务”的理由，还想继续缠着他那聪明能干、对待不寻常事情还特别敏锐的得力部下啊
虽然说，如果他外甥女未来的对象能是程玉津，好像也不是不行……
郭楠楠电话开着免提，两只眼睛还在努力辨认着程玉津先前给她发的后西门位置，人刚找清地图方向，正准备朝目标地走去，她就听见自己舅舅后面又语气谨慎地问了自己问题。
“还能什么任务？当然是写今天的新闻稿啊！”郭楠楠理直气壮。
她能猜到何旭这么谨慎询问她什么任务的原因，就像她每次去报社，大家都会刻意提前收好文字稿的举动一样，全是怕她受困于文字的折磨中。
其实郭楠楠一点也不敏感，而且自己心里也很清楚，患有失读症的她，根本就不能参与汇写实时报道的工作中，而别人的小心翼翼，更像是扎在她心上的细芒，一针一针地捅破她的自信和梦想——比意外患上失读症还可怕。
而且说实话，她对文字的热爱，确实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丰盈了。
这次会央求舅舅同意自己跟随程玉津一同来到这里，一是为了最后再满足一下自己想到现场实时参与提问的愿望，第二就是想一睹“金牌记者”的真容，能写下那样字字见血、戳人入骨的文字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终于，郭楠楠她见到了。
都说程大记者冷漠无情、以傲视人，但她却意外看到了对方身上与众不同的闪光点，那就是程玉津并没有因为她是失读症患者就否定她的热爱与能力。
反而还将这么艰巨的任务如此信任地托付给她……
“你你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看上程玉津了！”何旭尖锐的断言突然从手机里炸出，当场就把郭楠楠的脑子给震得空了一下。
郭楠楠：？啊？
何旭吼完，赶忙喝下一大口菊花茶降降火气。
刚开始听到郭楠楠的回答的时候，他还庆幸了下，结果下一秒脑子就转了过来，心怒她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吗？居然还想写稿？能理解今天的问题含义都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何旭一阵胸闷，兵荒马乱的脑子里已经给人下了“定罪书”——这看颜的小妮子果然就是在以“任务”为借口，想和程玉津再多接触接触！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郭楠楠与他的通话状态是以外放的形式进行的，以至于他刚才吼的那一嗓子，让周围不少路人都对郭楠楠投来了惊异的眼光。
包括迎面走来的纪言酌和程玉津。
……
纪言酌在得知郭楠楠有失读症后，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坏了，他之前还给人发了后西门的位置，叫她结束后就来找他汇合。
比起指望一个失读症患者能理解他的文字意义，倒不如他们主动去寻人家来的现实。
还好，人并不难找，只是出乎预料的是，他们刚看见郭楠楠，还没来得及接近，就听见人家手机里传出了一声音色混厚的怒叱：“你你你！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看上程玉津了！”
程玉津：？？？
纪言酌：？！
就，这瓜来的还挺突然哈。
他还想快一步走上前去跟人打招呼，结果闻言当即就被吓得动作僵住，硬是在原地反应了好几秒，他才将那句信息量庞大的话在胃里消化完毕。
纪言酌滚了滚喉结，转身一脸难言地看向程玉津，询问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和郭楠楠她，你和她，是不是……”
程玉津怔愣地看着前方，没等他问完，赶紧出言打断：“不是，刚才我好像叫见有人喊了你的名字？”
问完，他还角度自然地转过头，对上纪言酌的视线，眼神里满是清澈的无知：“我没听错吧？刚才是不是有人喊你的名字了？”
话都还没说完的纪言酌：？？？
不是，什么叫喊了他的名字？
好好好，现在灵魂互换，他就这么玩是吧？从前把身份利益划分地这么清楚，现在有麻烦了居然就开始甩锅。
纪言酌心里有些憋屈，但又不能发泄，还真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也难言。
“……确实，我也听见了。”
纪言酌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也没再想继续和他争，干脆将计就计，无所谓地扔下一句：“刚才我听见是郭楠楠在喊我的名字，我现在就过去问一下她怎么了。”
说完，他还真就没了再问程玉津是不是对郭楠楠做过什么的兴趣，勇敢地向前跨出一大步后，直接就要朝对方走去。
程玉津一怔。
他承认自己一开始确实动了想把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风流债”丢给纪言酌处理的心思，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能这么爽快地应了下来，当即就是心下一惊。
眼见着纪言酌才跨出一步，程玉津忍不住，便又冒冒失失地给人拉了回来：“欸，先等等！”
他大意了，像纪言酌这样的富家子弟，怎么可能可以处理好人家小姑娘对他的感情，没给对方往沟里带就算不错了。
“拉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