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回去的路上，纪言酌从一开始就沉默着不说话。
车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不断鼓动的暖气还在发出簌簌的推流声，惹得时间都变得煎熬起来。
或许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过于扰人心绪了吧，又或者，只是因为纪言酌作为当事者本身的沉默更有压迫感，让本来也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大不了的程玉津跟着一起乱了分寸……不行，他不能继续这样跟着沉闷下去了。
程玉津想了下，脑中纠结自己是直接接着上个话题继续问，还是换个其他话题再慢慢切入。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后者：“盐盐它，现在又睡着了。”
他主动开口打破了僵局，将话说的有些随意，新抛出来的话题貌似也和之前的冲突根本衔接不上。
但胜在话题没有之前那样的锋利。
结果纪言酌还是没应。
他差一点就回了，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自己给憋了回去，只是趁对方将竹篮抱起时，也跟着偷瞄了一眼，面上依旧是佯装的愤懑严肃，只有那躲闪的眸光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真实想法。
只不过，沉迷看猫的程玉津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他将竹篮抱起后，第一时间就看见了其中放好的一盒药片及一张不大的白纸。将药和白纸拿出，才初步了解到那盒药片是用以改善小猫营养不良的症状的，而白纸，则是姜梵心留给他们的小猫体检报告。
“上面写了什么？”
纪言酌看不清那张报告，又熬不住程玉津脸上的沉重，这才不堪重负地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臭着脸询问：“盐盐没出什么事情吧？”
程玉津意外听人开了口，心上忽而就爬上了几分计谋得逞后的欣喜，但他却不急着立马回复人家，而是先将猫篮放到脚边，顺手又把报告单放到中间方便对方拿取后，才掏出了刚刚在口袋里震了一下的手机。
打开一看，是姜梵心给自己发的消息。
【姜大小姐】：想跟你说句抱歉，也想再跟你解释一下，早在你们回来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你们登上音符app实时热搜的路演视频了，我之所以会情绪激动，不光是因为标题上那醒目的“北光”二字，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看到有人已经挖出了程玉津的真实身份，我担心你也会跟着掉马，这样的后果太严重了。但现在看来，我还真是皇上不及太监急。
【姜大小姐】：我为我之前的鲁莽和你说声对不起，也麻烦你，替我向程玉津转达一下我的歉意。
文末再贴一张派大星“扑通”下跪的动态表情包。
程玉津看完，好半天不知道自己该回一句什么，正好纪言酌刚看完那张报告：“哦，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啊，那还行。”
接着，他就将报告重新放回了原位。
程玉津没想瞒着，声色毫无起伏地插播了一条姜梵心给自己发消息的“新闻”：“姜梵心刚才给我道歉了。”
纪言酌还没从小猫的事情上抽回过神，随后就是一声：“……啊？”
他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短路片刻，就听旁边人又补充说明一句：“她还叫我，向你也转达一下歉意。”
纪言酌这下终于听明白了。
但听明白归听明白，纵使自己说完那番话后心里有万般后悔，他心里还是有个郁结的点，让他不想轻易低头。
程玉津瞧人又陷入了宛若游戏BOSS被玩家打出僵直的静默阶段，悄然沉了一口气，继续追问：“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你说说看呢？”
他重新把话题丢给那个最想逃避的人，这是在变相逼宫。
纪言酌唇线紧绷，他被迫接下了这份棘手的差事，手指下意识就抓紧了方向盘。在车子行至一段车流量较为稀疏的地段时，才像下定了决心般指挥倒：“没事，你别回了。”
已读不回，是他常用的规避手段。
但是这次很不巧，程玉津还以为纪言酌根本不想理他，所以就自行编辑了一行接受原谅的话，以至于纪言酌那边刚说完不用回，程玉津这边就已经把消息给点了发送键。
程玉津：……
程玉津：“晚了，我刚发过去。”
他刚说完，手机就又及时地震动了下，再低头一看，果然是姜梵心回的消息。
【姜大小姐】：“没事就好”，后面还附加了一个系统的玫瑰表情。
纪言酌不知，还想替人挽救地支招道：“那就撤回。”撤回总该还来得及吧？
结果，下一秒，他就听见程玉津语气闷闷地回绝：“也撤不了，已经来不及了。”
纪言酌：？？？
“怎么会来不及呢，消息又没过两分钟。”纪言酌拧眉，严重怀疑程玉津是在故意和他对着干。
程玉津也是有些被人给无语了：“是，消息确实是没超过两分钟，但是人家已经看到了啊，看到了你还叫我撤回，是想叫我表演给谁看啊？给你看吗？”
真是一点情况也拎不清的，既然他不想让他给姜梵心回消息，那他早些时候干嘛不说？跟哑巴了一样，偏偏等人都发完了才开始跟憋屁憋太久，憋不住了就开始一下往外嘣一个。
“那，发了就发了呗。”纪言酌也知道是自己说太晚了，于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给自己把话给圆了回来，说完还不忘追问：“所以你，最后到底给她发了什么啊？”
程玉津：……
这话不仅问的没有底气，反而还心虚地像是在试探别的事情。
程玉津闻言，转头看向纪言酌，故意反问他：“怎么，很在意？”
纪言酌余光察觉到对方投来的视线，头皮一阵发麻。他难耐地滚了滚喉结：“那倒不是，我怎么可能会在意这点事情，只是，有点好奇罢了，好奇。”
哼，狡辩。
如此一来，程玉津也没了想正面回答的兴致，反而还格外在意起了对方如此计较自己给姜梵心发消息的细节。
难不成……
“你喜欢姜梵心？”程玉津是真的一秒钟也不愿意多猜，他迅速地将心中所想问出，直白问话的样子一点也不像纪言酌那般忸怩纠结。
倒是难为了纪言酌。
上一秒他还在为自己的心虚而暗骂自己无数遍，下一秒就听见身旁人如雷贯耳的问话，险些把自己整个脑子都给震宕机了。
“啊？我喜欢她？你没事吧？”这下轮到纪言酌无语了：“不，等等，我就问你，你是怎么看出我喜欢她的？只靠今晚的一面之缘？”
程玉津听出对方言语里的震惊和不解，却也只当是对方在故作掩饰。
“别问我这么多，你就回答是不是就行了。”
如果不是，那就说明对方之前跟他言明自己出柜的话是真的，如果是，那他和姜梵心……
纪言酌听人还在自以为是地胡搅蛮缠，恨不能现在就把车停下来，然后用力撬开程玉津的脑瓜子，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一些什么东西。
“哈，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姜梵心的啊？！”他深深叹了一口气，胸腔里满是不知名的烦躁，心想但凡程玉津能问他，他是不是暗恋自己，他兴许都能高兴地犹豫一下要不要说实话。
结果，现在人家现在却给自己整这出。
纪言酌都要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在跟一个假人面前出了柜了。
于是，为了避免日有再有这种不必要的误会事件发生，他不等程玉津对他的否认作出反应，就又补充说明了一点：“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程玉津闻声望向纪言酌，听人继续道：“但那个人是男生，男生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就是长相是男，性别也是男，而不是剪了短发但性别为女的姜梵心！”
后面的解释一气呵成，这下他总该把话说的算清楚了吧？
程玉津听完对方如同发射连环炮的强调后，心里居然还有点高兴。他现在再想装没听懂都难，只得变相回应一句：“知道了知道了，小点声音行不行，盐盐都要被你吵醒了。”
绝对不能被人看出他心底刚刚跃起的那份悸动。
纪言酌见此事终于揭了过去，这才闭嘴作罢，专注开车，等到了原来两个人约好见面的那家小面馆，车子才熄了火。
“路上注意安全，回去了就早点休息，到家后记得给我发个消息。”纪言酌恋恋不舍地从驾驶位上下来，随即对转来交接方向盘的程玉津道：“今天没时间了，下次有机会了再带你见识一下孟缇珞的总部吧。”
他居然还在想下次两个人一起私服出门要做什么事情。
程玉津一下就想到了今晚两个人在一起拉手又听曲的事情，心脏莫名颤了下，他脸上一热，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就给我赶紧走。”
语毕，他立马推开了挡住车门的纪言酌，接着关门、亮灯，一脚油门。
等人拎着猫咪还有没吃完的烤番薯刚一走进家门，等候多时的金金就从盐盐的窝旁朝程玉津滚了过来。
“纪先生，您终于回来啦！”一声欢迎，其中欣喜不言而喻。
程玉津把手里的东西悉数转递给早就伸手准备帮忙提东西的机器人，动作熟练地换好了室内拖鞋，才问道：“怎么了？”
金金正眨巴着大眼睛瞧篮子里乖睡的小猫，听见程玉津的问题，邃抬头，声音稚嫩地笑着回答：“没有怎么了呀，金金就是看到纪先生您同程先生可以因为工作问题聊到这么久才回来，足以见得你们二位的关系一定有了不小的进展吧~”
一句无心之语，却把程玉津原本平静的思绪瞬间搅得波涛汹涌。
程玉津啊程玉津，你和人出去一趟，居然能把正事给忘了！
原本他约纪言酌出来，主要就是想跟对方互相交流一下彼此最近工作上的困扰，比如他为什么会被何旭骂，以及自己即将有可能会接到的有关出演同性恋综艺的通告，等这些都讨论完了，解决方法也商讨出来了，然后才是顺便去给猫猫检查一下身体好吧？
结果，他们此番出行，只给猫做了一个检查不说，后面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别有心思的人挖出什么有关于他们两个今晚路上的拉扯视频……
真是要了大命了。
如果换作从前，程玉津肯定不会犯这种本末倒置的错误，而今会犯，肯定是因为这具肉身的大脑实在是不够聪明，以至于间接影响了他的思维能力。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程玉津如是给自己的失误找到了可以解释的理由，而一旁的金金看见自家先生倒茶倒的满桌都是水，差点以为程玉津魂都丢了，当即一声大喊：“纪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