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意外和大家在这里相遇，有些惊讶，但也很感谢大家的喜欢。”
程玉津脑子一热，根本不知道自己此举过后该说什么，眼睛只能直直地盯着地面，承受着四面八方朝自己投来的深究目光，再然后，便是察觉到自己攥着的手心都蒙生出了一层细汗。
黏得让人心焦。
“同样的，我也很抱歉，现在的我并没有能力回馈在场每一个人的喜欢。”
程玉津郑重，他想要尽可能地保全名声再全身而退，就只能先放下身段跟这些人道歉。
道歉完，程玉津便重新直起了腰杆，眼神坚定地看向了每一个茫然望着自己的路人粉丝，开始为自己找开脱的理由：“虽然我也很不想就这样同大家分别，但是，这里是医院啊。”
嗯，是医院没错，然后呢？
程玉津梗着脖子开始胡诌：“但这里不光是医院，也是别人的战场！我们脚下的路，更是医患们同死神抗争的生命路！”
“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喜欢就挡了别人的求生通道，那样是不仁义的，你们说对不对？”
一句慷慨激昂的问话抛下，却如石子抛进海里，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就悄然没了音信。
程玉津有些尴尬，让他恍然间突然想起了自己还在接受义务教育那会儿，被选去周一升国旗的时候，站在主席台上发言的场景。
虽然场景不同，但尴尬却是一样的尴尬。
程玉津没有勇气再继续发表自己的言论了。振奋的鼓舞没有得到相应热烈的回应，这跟脱光了衣服在陌生人面前求着斗舞有什么区别？！
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一捏拳，决定不再给她们留有反应的时间，直接结束了自己时隔多年的“演讲”：
“所以恳请大家还是直接散了吧，不要聚在这里！我承诺，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再次相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
如此，程玉津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将撤退之言说完，一边又慢动作地向后试探性地挪了几步后，最后趁好多人都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个转身，拔腿就跑。
真是疯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程玉津可不相信就凭自己光说的那么几句话，就能让那群平时只能吃吃电子餐、现在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吃一吃真肉的粉丝心甘情愿地主动散开。
——她们要是能因为他那段慷慨肺腑的“宣言”多产生那么一秒钟的犹豫，程玉津都要感天谢地了。
身后人群见自己的“启明星”开始跑路，一个个都看傻了眼，反应快的大喊一声“别跑”，然后“哒哒哒”地跟着追了上去，反应慢的见有人动了身，也盲从地拔腿就跑。
总之，场面很混乱，宛若一场小型马拉松（？）。
目睹全过程的纪言酌同何旭站在一起，面无表情，保持沉默。
少了那些疯狂的粉丝作陪后，大厅外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当事人潦草地在寒风中凌乱，好不萧瑟。
“你怎么……从前没跟我说过……”终是何旭先开了口，声音听起来，也没一开始那么气了：“你居然跟纪言酌认识？”
难怪了，他总是能第一时间获取纪言酌的最新黑料，敢情是好朋友卖了自己的信息去帮另一个好朋友在娱记圈里站稳脚跟啊？
纪言酌没猜到何旭的心思，只是听到问题后，不咸不淡地“昂”了一声，然后解释：“他是我哥，重组家庭的那种哥。”
有些炫耀的含义，毕竟，他们可不止是“认识”的关系。
何旭保持站立眺望的姿势没变，闻言轻微地点了几下头，表示已经了然地复述道：“噢，原来是你哥啊，我说呢……”
后瞳孔皱缩，迅速转头望向程玉津，震惊地连眼角的鱼尾纹都撑开了：“哈？！你说什么，他居然是你哥？！”
何旭脑子慢一拍地分析了自己刚才听到的解释以及自己嘴里刚重复完的话，想通了纪言酌刚才陈述的关系后，原本还保持死寂状态的脑神经彻底淡定不下来了。
“纪言酌居然真的是你哥？！”他再次惊叫出声，以求确认。
但是很可惜，何旭并没有从他身边这尊冷漠的佛身上看出半点在开玩笑的意思，反而还被人嫌弃地瞥了一眼。
纪言酌嫌他一惊一乍，又不好像对江萍那样将人甩下，于是定了定神，冷静提醒道：“小点声，我还不想当网红。”
面上如此，而心里却在自豪：哼哼，不知道了吧，土老帽！
何旭了然，第一次听话地闭紧了嘴，并且收回视线，嘴上没说，但再心里又对“程玉津”产生了新的看法：这人可真狠啊，为了出名，竟然敢拿自己哥的黑料做文章！
如果不然，总不可能是纪言酌自己要求被黑的吧？嘶，好像，确实也有点可能？毕竟当时文章爆了之后，也没见程玉津缺胳膊少腿的……
啧，贵圈关系真乱，玩的也是真的花。
何旭猜不透，索性换回了最开始的话题：“那你哥现在也走了，我们一起先去看看腿？”
语气里倒是没了最开始那种凌厉的质问。
何旭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得知纪言酌是程玉津的哥哥后，他就莫名想对程玉津也恭敬起来，虽然，这种礼貌态度只是暂时的。
纪言酌闻言，彻底收回眺望的视线，转过身子，垂眸瞧着眼前这位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还有些轻微发福的中年领导，挑眉反问：“就看看我的腿，不看看脑子？”
何旭一愣，脑筋一下子没转过来弯，条件反射就“啊”了一声。
纪言酌未言。
他是故意这样问的，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故意问，总之，他现在就是看何旭很不爽，就是想找他的茬。
何旭被问得喉中一噎，抬眸多看了几眼纪言酌头顶缠的绷带，忽然发现细节：“诶，你眼镜什么时候换的？！”
该不会他逃出去就是为了换副眼镜吧？何旭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该不会是找的纪言酌给他当司机、再陪他配眼镜，配完帮他结完账再让人给他送回来？
何旭一个人在脑子里将这场大戏演完，畅快淋漓地将整件事情的首尾都想通后，整个人都是不淡定的。
这他妈的，事情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们的关系未免也太好了吧，居然都不担心此事暴露后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吗？
何旭脑瓜子嗡嗡的，总觉得自己隐约间好像触碰到了什么真相，但他没有多做思考，清醒过来后还想为自己对对方产生的担忧而扇自己两巴掌。
他妈的，他只是程玉津的老板，又不是程玉津的活爹，怎么想的比纪言酌的经纪人还多？！
何旭因为吃瓜上头而感到内心懊恼，但纪言酌却因为他的新发现而忽然变得心情转好。
“哦，你说这个啊，你很好奇？”
纪言酌故作满不在乎地衬了对方一句，接着直接无视了对方后来答的“我才没有好奇”，抬起手，装模做样地在人面前虚抬了一下镜框，开始了低调的“凡尔赛”：“这是我哥今晚专门开车带我去买的，还说这个款式的眼镜配我这张脸特别很好看，你觉得呢？”
何旭被突然抛来的问题砸得措手不及。
想发火，又担心自己以后或许还有可能有求于对方的风险，所以最终他还是干硬地扯了扯嘴角，刚想附和着笑一笑，认同对方的观点，结果……笑笑笑，笑他娘的笑！
“我觉得你现在应该住院休息，不能随意走动。”何旭皮笑肉不笑，咬牙说出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然后抓住纪言酌的胳膊就要把人往住院部的前台拖。
纪言酌被人拉得突然，倒也不气，因为他看出何旭是莫名其妙地又恼怒了。
嗯……他是因为什么又生气了呢？
纪言酌因为这副眼镜，难得有了好心情，所以破天荒地没跟人对吵，反而还当其了什么心理学者，开始对何旭的反应进行合理化分析。
“你该不会是因为纪言酌给我买了眼镜，心生嫉妒了吧？”纪言酌被拉着往前走，大腿一跨就能抵得上何旭气呼呼走的两步路：“难道你也是纪言酌的粉丝？”
何旭震惊于这个人的荒谬推测，直接怒了：“把难道去掉！不是，是把嫉妒去掉！我嫉妒你什么啊嫉妒？！”
他一时乱了逻辑，后努力挽回颜面，努力瘪着嘴夹着声音阴阳怪气道：“还还还，还我是纪言酌的粉丝……我看你才是脑子真的出了问题！我他妈能去广场跟老太奶们跳舞我都不会浪费时间多看他一秒！”
纪言酌不服对方最后一句说辞，立马开口反驳：“说谎！你刚刚看了可不止一秒……”
“你闭嘴！”
纪言酌老实闭上嘴，却因为惹怒何旭而产生了强大的乐趣感——笑死了，惹一个正在更年期的老人家发火，真的很有意思啊！谁懂啊！
其实最主要的是，这样他也会有一种为程玉津报了仇的暗爽感。
如此一想，他就更不能放了这样一个可以捉弄何旭的机会了。
“那你干嘛生气？”他故意追问。
老人家气得脸色涨红，结果还在嘴硬：“我没有生气！”
纪言酌点头，不是听进去了他的狡辩，相反，而是直接无视了他的嘴硬：“你也不用气，我知道没人会陪你换眼镜，也知道就算你换了眼镜也没人会注意到，所以我不会嘲笑你的。”
他说的诚恳，险些就让何旭相信……信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