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胸口憋闷，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怒火，灼得何旭索性就先将工作放到了一边，开始在医院等程玉津这个混账东西回来，虽然，这一等就是等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好在，最后还真叫他给等着了。
听见叫喊声，猛然转头朝何旭望去的有两张人脸，但何旭只顾着专注盯程玉津了。
“你小子，又跑出去干什么混蛋事了？！你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需要静养吗？嗯？说话！”
何旭单手揪住纪言酌的衣领，将人用力向下拉弯了腰，才方便他对其进行训骂：“医院打电话过来跟我说你没了！你没了你知道吗？！”
“我还以为你是出什么事情呢，连殡仪馆的联系方式都找了，结果现在倒好！你居然在外面活蹦乱跳的是吧？！我他妈倒还真有点希望你是真没了！省得一天到晚让我不省心！艹！我越想越气！我他妈又不是你活爹！”
纪言酌被骂得整个人的脑袋都是空空的，只顾的上悄悄抬眼侧看了下旁边同样保持沉默的程玉津，如此，他那双涣散的眼睛才稍微有了点凝聚的光。
——救我。
程玉津对上纪言酌的眼神，从中一下就解密出了这两个字。
嗯，虽然，但是，很抱歉，他虽有心，但也没法子救人。
自身难保了好吧。
程玉津纠结地抿了下唇，脑中毫无良计，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何旭也是他的老板，也算是他的衣食父母了。
“咦，你是……”
何旭在旁边喋喋不休，跟那什么连发的炮弹似的，等到骂累了，他才发现手里正在挨骂的那个人根本就没在听他说话！
纪言酌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自己身边陪站着的人，引得何旭也看了过去，于是，他这才发现对方旁边同行的这位看起来有点眼熟。
不，不是有点眼熟，是很眼熟！
程玉津被迫接受来自“前老板”的探究凝视，忽觉脸上一凉，随即心脏猛然漏跳一拍：靠，口罩呢？！
刚才下车太急，他居然忘记提前给自己戴上遮面的东西了！
程玉津一想到自己刚才光明正大地盯着这张脸走了一路，就觉自己脑后一凉……还好现在是晚上，人不算多，光线也不算太清晰。
何旭也像是在这时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然一变，脱口而出就要把“纪言酌”的名字报出来，还好纪言酌的反应够快，在人刚要念出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及时捂住了何旭的嘴。
“闭嘴！你是想在这里引起骚动吗！”
纪言酌心颤，说这话的时候也是猛然间意识到自己那张宝贝一样的脸蛋居然就这样光溜溜地出现在了公共场所！
他看习惯了，再加上那会儿还在跟人拌嘴，导致他也忘了提醒对方。
但这事难道不应该是程玉津自己就该想到的吗？
思及，纪言酌又抬眼狠狠瞪了一眼程玉津，结果正巧撞见对方欲盖弥彰地揪起衣领、挡住自己半张脸的猥琐样子。
纪言酌：……
纪言酌：“你这样，看起来反而更可疑了。”
程玉津闻言，茫然无措地眨了几下眼睛，反应几秒后才语气弱弱道：“那我、还是先走吧，你自己小心。”
说完，他转身就要跑路，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就被几个眼藏精光的小姑娘给拦下了。
程玉津被拦得一愣，空白的思绪明晃晃地只被两个大字占领：完了。
眼睛有点花，躲闪的目光在那几张稚嫩的脸上来回流转，一点也不敢跟其中哪个人真正对上视线。
麻了麻了，他倒是想赶紧跑，可是谁又能来真正地救救他啊！
“那、那个……请问您是，纪言酌吗？”为首一个戴着黑色宽檐帽的小姑娘率先开了口，盯着故意遮掩的程玉津，越看越确信，心跳快地跟击打安塞腰鼓般。
“不是！咳，你认错了。”程玉津垂下视线，说话的底气也跟着低了下去：“我还着急赶路，抱歉！”
他急匆匆否认完就要绕路逃脱，却不想这群小姑娘精贼得很。她们也没正面追问，而是反攻心计地在背后小声惊呼了一句：“哎呀，这是谁的身份证掉了啊。”
“嗯，纪言酌……”
原谅程玉津已经慌不择路，听人这么一说，哪里还能佯装面不改色地离开，顿足转身就要寻自己的身份证，接着便如预料般，掉入了那群小姑娘设下的陷阱。
“我靠！”看到折而复返的程玉津，最先沉不住气的短发女生第一个惊叫了出来：“居然真的是纪言酌啊！”
顿时，周围更多路人都闻声朝他转了头。
程玉津也后知后觉，妈的，哪里是他掉了什么身份证，这分明就是诈他的一种手段啊！好了，现在他再不想承认也已经无济于事了，行动可比言语要诚实得多。
双方陷入僵持，四面八方传来的风声裹挟了其他人的议论声。
“刚刚听见有人喊纪言酌诶。”
“看那边那个……就是，用衣服挡脸的那个，是他吗？”
“是吗？看着不像啊……”
“怎么都没有团队跟着？”
……
如此蚊蝇似的窃窃讨论钻入程玉津的耳朵里，程玉津听后，也觉得那些人说的有理——没错，明星出门怎么可能会不带团队，所以他……
“纪、纪老师您好！我是您的粉丝，我、我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一声惊喜打断了程玉津还想迂回解释的理由。
程玉津定睛，脑中尚为给自己想好退路，就见原来最早炸出他身份的那位姑娘从她的包里掏出了纪言酌的小卡和明星片，并贴心地递来了一只细头的签字笔，神情有些小心翼翼，却又不掩期待。
“能、能麻烦您在这上面签个名吗？！”
程玉津：……
他的手还揪着衣领在挡脸，眼瞅着对方那求签的纸和笔都送到了距离他不超过十厘米的跟前了，实在没办法，索性决定放弃挣扎。
程玉津最后再朝不远处的纪言酌看了一眼，瞧见那人模样虽然脆弱但双眼却格外明亮坚定的表情后，也像是间接得到了什么鼓舞一般，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卸下。
他松了手，任由大衣两侧的衣领重回自己的双肩上，不再遮掩自己的五官，神色清冷地接下了物料和笔，未发一言地写下了“纪言酌”。
“艹！他真的好像纪言酌啊！”
不远处有人惊呼出声，但程玉津已经听不到了。
他拿笔的手在颤抖，浑然不知一个明星会给他的粉丝签下的传统签名应该是怎样的，不会写to签，也没见过纪言酌本人的签名作风，更不会模仿那种本该洋洋洒洒的字迹，只能乖乖地在纸上写下“纪言酌”三个字。
许久未曾动过笔，手写多少有些生疏，但写完这一个后，程玉津忽然又有了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嗯，从前还在上小初高的时候，他为了赚零用钱可没少给纪言酌代写过课后作业，而这个“仇人”的名字，他也是每天至少三遍地写。
怎么可能会忘。
“哇去，原来体育生的字也可以很好看啊！”
“体育生”指的是纪言酌之前演的那个“顾知”角色。
捧回签名纸的短发女生认真打量着上面的签名，根本没想到自己平平无奇的一只黑色签字笔，居然还真让人写出了那宛若字帖上才会出现的标准瘦金体。
剩下同行的女生听见她由衷地感慨后，纷纷眼馋地挤了上来，有撕作业本的，有用餐巾纸的，甚至还有伸手的……
程玉津给后面自觉排着队求签名的女生一个一个签下名字，等看着这一位重量级选手朝他伸来的白净掌心后，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落笔。
他第一次没忍住地笑了下。
“嗯，同学，你是想要我就直接签在你的手心里吗？”
女生听到程玉津主动开口问他，一下就涨红了脸。她用力点头：“没、没带纸，手也能签的！”千万别不给她签啊！
程玉津盯着那手没有多看，飞快扫了一眼小姑娘暗含期待的表情，勾了勾唇角，又问：“然后一辈子不洗手了？”
有些荒谬，又有些搞笑。
女生听到他的话，大脑宕机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纪言酌”居然会如此亲和地跟她开玩笑。
程玉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转头朝边上跟她同行的朋友问还有没有纸了，结果几个人面面相觑，甚至有一个还打算从自己的病历本上撕下一页。
“我、我有！我可以给她一张……”
就在这时，排在女生后面的一个人提供了援手。
程玉津循声望去，上一秒还在满心欢喜，下一秒直接笑容凝滞：不是，也没人跟他说原本只有几个小姑娘的队伍现在已经排那么一大串了啊？？？
密密麻麻数不过来，后面追加的“队伍长度”很显然都是后来才发现他真的是纪言酌的粉丝群体。
呃，虽然还算守规矩，但，现在又不是他专门的明星签售会！而且这还是在医院，堵在生命之门的前面，这真的合适吗？！
程玉津也没接后来递给他的白纸，盖上签名笔，直接朝着后面的人冷下了脸：“是我的行为给你们带来了什么误会吗？”
一语定江海。
嘈杂的人声终是渐渐静了下来，视野里有不少朝着自己举起的手机，而后面，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路人。
程玉津抿了抿唇。
或许，他孤身出现在市医院的消息已经在网上被传疯了吧。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屏，可能还有人在直播……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这次麻烦，程玉津第一次这样直白地暴露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体会到“剪不断、理还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纷乱感觉。
他无话可说，就算有，也没办法肆无忌惮地说。
无奈，他只能先往后退了一大步，在前排粉丝见了还以为他是要逃便准备动脚将人围住时，又收回另一条腿，接着停下。
众人皆是沉默，观他小心地吸了一口冷气，再半阖上双眼，两手垂于身侧，最后……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