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炙回到地下车库的时候，路灿阳已经坐在里面了。

　　眼睛闭上，一脸疲惫的小憩。

　　他没先开车门，反而走到副驾驶窗边，隔着墨绿色车窗看他。

　　车窗半开着，路灿阳的头微微磕在下半边玻璃上面，长黑的浓密睫毛根根灿灿，时不时的还眨动一下。

　　蒋炙想，有黑眼圈了。

　　他皮肤白，卧蚕下面隐隐的乌黑一小片，显得格外明显。

　　“怎么还不上来？看够没啊？”

　　车里的人没睁眼，仍然是阖上眼睛的模样，只是嘴角不可抑制的翘了起来些。

　　“哦。早发现了。”

　　蒋炙解了一下车锁，biubiu两声。

　　第二天重新回到公司的时候，两人刚一进来，整个层间的人突然就跟都见了鬼一样，推搡挤让的倏倏回到自己工位上。

　　“做什么呢？”

　　蒋炙看了他们一眼，半开玩笑的语气。除了必要时候会给他们开固定会议，平常都很少跟他们说个什么话。

　　路灿阳跟在他后边，转而坐回来自己位置上。

　　蒋炙走后，他刚把电脑打开，就蹦出来一条热搜第一词条：

　　“蒋家小总在家养三？齐家小姐外出三年，毫不知情!”

　　路灿阳瞬间明白了什么。

　　刚才进来时周围人异样的眼光，以及自己要跟旁人搭话的时候，他们躲避的眼神。

　　秒懂。

　　早上的时候他本来想让蒋炙先进去，两人的小话本来就在茶水间传爆了。

　　可蒋炙大手一扯，直接给人带进来。

　　道：“走吧，跟我后面。员工跟老板一同进来，有什么不行？”

　　路灿阳扯不过他。

　　办公室里，蒋炙刚跟大会那边的人通了电话，说是劳烦他下午再去一趟试验市场，然后带着路灿阳。

　　“齐云？怎么？”

　　他边改文件边听电话里面人说话。

　　声音柔柔的：“你没看热搜？”

　　蒋炙把手机换了个方向，鼠标在电脑上随意点了一下，下一秒轻哼出一个笑容，道：“你买的词条？”

　　那边人道：“我为什么要给自己买个可怜巴拉被骗妻子的词条。”

　　“我知道。”蒋炙有些噤了声，“应该是有人故意的，我等会儿找人查一下，先把热搜给撤了。”

　　他忽然又顿了一下：“不过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正好你我都不想再演戏了。”

　　“嗯哼，随便你了，负心汉。”

　　齐云挂掉后，蒋炙就起身往外面看了一眼。

　　路灿阳还在埋头苦脸的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研究东西。

　　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足足等了五分钟后，那边的人才抬起手机看了一眼。

　　随即，又昂起头四下看了两眼才往他这边看。

　　蒋炙：明天去公司可以光明正大一起进来了，牵个手。

　　路灿阳回了个表情包：(`皿´)。

　　＊

　　比赛试验营销市场其实就是三个老城区的菜市场。

　　本来就是给新人准备的，也是为了帮助那些菜民挽回一下流失的客源。路灿阳方案实行的那条街，两人大致绕了一圈儿。

　　到了饭点儿的时候，人才逐渐多起来。

　　回去的时候看身边人耸头拉耳的，蒋炙拎着自己手里的新鲜排骨顶了一下他的屁股：

　　“怎么了又？”

　　他简单道：“就是个小比赛而已，真夺不了第一也没什么。”

　　路灿阳不满的回击他一下：“这才是初期，后面我才要起势。你就等着看吧。”

　　蒋炙陪他上了车。

　　两人下午出门的时候，先是回家换了身平常穿的休闲衣服。

　　快到家的时候，路灿阳刚要下车就被身边人拉住胳膊。

　　他小声道：“先别动。外面有人在拍。”

　　路灿阳朝车窗外看了一眼，靛蓝色支撑住后边儿刚才好像是闪了个人影。

　　蒋炙“砰”的医生把车门关好，路灿阳看着，偷拍的人许是觉得有人要过来了，刚想跑，就被蒋炙拉回来。

　　这个方向上，他只能看见蒋炙的背影，两个人站立了不到两三分钟，蒋炙就回过头，嘴角处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路灿阳见他重新打开车门进来，探头便去问：“怎么了？”

　　蒋炙慢悠悠道：“来拍料的。东西我都拿过来了。你别说，拍的不及我们本人万分之一顶。”

　　他把相机里的照片调出来，拿到路灿阳脸面前给他看：“我的脸拍的都是糊的，你的脸拍的比本人还要高清。”

　　他摊摊手：“懂了吧。”

　　路灿阳：“不懂。”

　　“这事儿就是冲着你来的。我刚问了，他就是不卖出背后的人。算了，先回去，你不是还要给我做烧排骨吃。”

　　他笑意显眼，似乎这样一个小插曲儿就跟回去路上脚踩到一个石子儿一样简单。

　　路灿阳面无表情的回了他一句：“馋死你了。”

　　这件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蒋父发给他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厨房里洗碗。

　　晚上睡觉时，他才给蒋父回了消息。

　　“知道了，今天公司太忙了，没看见。”

　　他爸发的原话是：“你别在家里给我乱搞。还是原来那个人？你是要气死我。”

　　“不对。”他峰回路转：“想想你哥吧。”

　　蒋炙当时看完消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个过去。

　　他哥的事情，蒋炙觉得不应该算在路灿阳头上。

　　这对他不公平。

　　也对他们不公平。

　　＊

　　要回蒋家的时候，他先没带上路灿阳，只说自家老头子找他有点事儿。

　　他知道给人带回去，肯定现在也落不得什么好。与其被噼里啪啦一顿指责，不如自己先在家安静地待着。

　　推开门进去，蒋父自从他大哥离开后，身体就愈发的差劲儿起来，出门的话，手里必须带个拐杖。

　　蒋炙给他找了好多个人陪着他一起出去散步，人老头儿自己不要，嫌弃他麻烦。

　　门锁落好，他都走到人后面跟前了，沙发上看电视的人还是没有发现。

　　“爸？”

　　前面的人一惊。

　　表情从有些闲适的模样转而渐渐黑沉下去。

　　“你老人家现在几点了？还非要我过来。”

　　蒋炙找了个位置，坐在他旁边。

　　“别跟我绕这绕绕那的。实话告诉我，你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别人？”

　　他爸这几年老的格外明显，头发里更是黑白掺杂。

　　“有什么人啊。再说了，有人又怎么了？你不是都知道了。”

　　它咬了一口洗干净的苹果，还不忘夸赞道：“真甜。”

　　“小畜生，你真给我丢人呢你！你自己想想，齐云这几年因为留学的问题在国外，隔不久就给我一个电话过来招呼。她是个好孩子啊。”

　　蒋父指着他，恨铁不成钢：“你现在就是这样对人家的？我不想管你这些破档子事儿，赶紧给我把人送走，再好好的去跟齐云道歉。”

　　“爸。”

　　蒋炙放下手中的苹果，一脸认真的看着他，忽然又笑起来：

　　“你觉得，齐家还愿意把女儿交给我这种人吗？”

　　“干脆我回去直接跟齐云摊牌了，我对她早就没感情。这样对我们两个人都好。您说呢。”

　　“不气死我，你是不是心里难受？”

　　蒋父突然猛烈的剧烈咳嗽两声，吓得旁边的人赶紧上去顺他的背。

　　“你赶紧去，现在就给我打电话道歉。他要是不原谅你，你也就别回来了！”

　　“爸，你不能这样逼自己啊。人家的幸福为什么要禁锢在我这个败家子手里。”

　　“行！那你也不准！带那个什么，什么…阳回来！要不然你俩就给我滚出去！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蒋炙扶着他两边肩膀，语气未然：“您说这话就不太对了。当年的事情全过程你也不是不知道，根本怪不到他头上。哥的事情，是个意外。”

　　蒋父勃然大怒，说出来的话语气都不利索了：

　　“你现在是翅膀硬了，还是整个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一个孽障！”

　　“我不管当年的事儿到底跟他有关没关。反正就是因为他俩，你哥才……”

　　“意外身亡”那四个字蒋父在喉咙中哽咽半天，最后只得作罢。

　　“爸。”蒋炙弯下语气。

　　“那你要怪就先怪我，是我死皮赖脸的缠着人家，让人家莫名其妙的遭罪。你要是实在不爽打我就行。”

　　“别气着身体。”

　　“我看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了，赶紧给我滚出去！！”

　　蒋炙见他爸气的实在是脸红脖子粗了，没再多说别的。

　　出去的时候跟顾家保姆说，随时把他爸的情况告诉自己，再把刘医生叫到家里。

　　估计他爸的血压又要高出不少。

　　真是个操蛋的夜晚。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吸烟，除非整个人那种烦躁的感觉从脚到头顶，贯穿全身。

　　屏幕亮了一下，路灿阳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是他们之前在院子里养的那个花儿，一小盆多肉，每天精心的养护着，浇水，晒太阳。

　　可从手机里面，发过来的图片儿看。

　　蔫了还是死了？

　　还饱满的肉片，现在看起来瘪瘪的，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路灿阳跟上来的话也很简短：死了。

　　蒋炙忽然笑了一下。但透过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又显得跟个强迫苦瓜别苦的傻逼一样。

　　难看极了。

　　回道：“还没死，等我回去好好给它治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