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片漆黑的天空没有月亮，那雨还在下，只是在狂风的加持下显得比刚才来时下得还要大。

　　房子里沉静如水，灯火通明的姜家在此刻就像一座空无人烟的屋子。

　　佣人和保安守在一楼大厅，他们低着头一动不动，只能等待楼上传来的消息。

　　半个小时前，姜老爷病危的信息传得人尽皆知，如今他们站在这里也是为了姜越军能够平安渡过今晚。

　　只是，情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糟糕，听说那位多年没回家的姜小姐也晕了过去，现在还在卧室没有醒来。

　　三楼卧室。

　　屋子里的装饰很简洁，即使姜莱多年没有回来，但里面的家居用品都被细心打扫过。

　　姜莱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额头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噩梦而沾满了汗珠，那双手也紧紧攥着被角。

　　“学姐...”

　　床边，裴清弯着腰替她轻轻擦拭汗水，嘴里也喊着她的名字，想要床上的女人快点醒来。

　　“...妈，妈...”

　　姜莱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睡梦中的她开始挣扎起来，吓得裴清赶紧抓住她的手，喊着她的名字。

　　“学姐，学姐..我在你身边，学姐不要怕，我还在的...”

　　说着说着，裴清也红了眼眶。

　　她的学姐为什么要受这么多苦，明明，明明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床上的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喊，情绪也渐渐安稳下来，只是那双手却抓得用力，裴清的手已经红了一片。

　　“妈妈...”

　　黑暗里，姜莱只觉得头好疼，脑子里一片混乱，无论她多想理清的头绪或情感都无法凝聚，到最后都会在终点消散。

　　她看不见身边有什么，也听不见周围发出的声音，她就一个人在原地伸手摸索着，嘴里无助地喊着从未见过的母亲。

　　“妈妈，我想见你...”

　　姜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睁眼，因为她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她想离开这里，现实中还有裴清，爸爸在等自己。

　　爸爸...

　　对，爸爸还在病床上，她晕倒之前，好像有一群医生闯了进来...？

　　姜莱记不清，她只记得爸爸现在还在病床上等自己。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她在黑暗中漫无目的想无头苍蝇似的跑来跑去，可这里就像无底洞，无论她跑了多久都没有尽头，甚至一丝光线都看不见。

　　谁能带我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姜莱心里受着煎熬，最后还是无助地停在原地，蹲下身体捂着头，她无声地哭泣着，连自己都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学姐...”

　　“学姐醒醒...”

　　忽然，有什么声音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响起，可是姜莱听不太清。

　　“学姐...”

　　“学姐，我还在等你，快醒醒...”

　　是谁？

　　这声音莫名熟悉，姜莱却想起来是谁。

　　“是谁？快救我！”

　　姜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尽管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当她听见这声音地时候，她就感觉到莫名地心安，“快带我出去！这里好黑，我好怕！！”

　　她大喊着，想要让那人听见。

　　“学姐我是裴清，你快醒醒！叔叔，叔叔快撑不住了！”

　　裴清？

　　是裴清？！

　　想到这个名字，头痛有突然袭来，有一张熟悉地脸出现在脑海，那是...她的裴清？

　　“裴清..快救我，这里好黑...”

　　“学姐快醒醒！”

　　“裴清！裴清！”

　　“裴清！”

　　眼前突然一片光明，白炽灯刺痛她的眼睛，姜莱抬手捂住，裴清的声音却清晰挡在自己耳边。

　　“学姐！”

　　感受到手臂上的温暖，那人近在咫尺的呼吸让姜莱抬眼去看。

　　这下，裴清的脸才出现在瞳孔里。

　　“裴清！”

　　床上的女人一把抱住身边的裴清，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湿了裴清的肩膀，“刚刚我好怕...爸爸...爸爸呢？”

　　突然想到什么，姜莱猛然抓住裴清的手问，“爸爸呢？爸爸...”

　　不等裴清回答，她自己就掀开被子往外面走，后面的裴清差点拦不住她，看她被泪水沾湿的脸，她没有再说话，而是牵着姜莱往二楼走。

　　*

　　“姐姐...”

　　姜漾最先看到下楼的姜莱和裴清，看着长发凌乱，满脸泪痕的姐姐，他有些害怕，躲在了杨芸身后。

　　可姜莱就像没有看到，双腿大步往房间里踏去，眼神却看了一眼门口的杨芸，后者也哭过，双眼通红。

　　“你为什么在这里？我爸呢？”

　　杨芸听见她问，眼里的情绪千变万化最终归于平静，“你爸...走了...就在刚刚...”

　　嗡！

　　脑子里的最后一道防线断裂，姜莱双腿一软，要不是有裴清扶着估计得摔在地上。

　　“学姐！”

　　裴清用了好大力才将姜莱扶稳，她先是安慰她才慢慢让她接受现实。

　　“我，我没事，我可以进去看看爸爸吗？”

　　良久，姜莱才抬眼去看裴清，她的那双眼浑浊，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

　　“好。”

　　裴清点头，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房间里走。

　　刚刚还挤满医生和佣人的房间此时很安静，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姜越军，快走近他的时候，裴清放开了姜莱的手，让她自己去面对前方的汹涌，只是她并未离去，她还要做好她可靠的后壁。

　　床上的姜越军脸已发白，双唇也失去了血色，他的表情僵硬，身体也一动不动。

　　“爸...”

　　姜莱忍住发涩的情绪，她强忍住泪水喊了自己的父亲一声，只是这次却永远等不到回应。

　　“...对不起，我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你一定会怪我的吧？”

　　她艰难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刚刚我又梦见妈妈了，只是我依旧看不清她的脸，无论我多想，她都不出现。”

　　“多可笑...恐怕我是最不孝的子女了，爸爸妈妈的最后一面我都错过...”

　　姜莱说不下去，裴清看见她的后背不停颤抖，想抬脚走上前却又忍住。

　　“爸爸...对不起。”

　　到最后除了一句对不起，姜莱都想不到还有什么话想跟姜越军说，这些年，他们父女俩从来没有好好坐下来谈一谈，都不知道彼此内心有多少顾虑和为彼此着想的心。

　　如今却没有机会了。

　　姜莱就这样守在姜越军身边，临近半夜，公司以及殡仪馆的人都到了姜家，他们都纷纷劝慰姜莱，可是她依然不愿意离开半分。

　　“小姐，这是董事长生前交代过的遗嘱，他托我一定要当着你的面宣告，现在...”

　　说话的是姜越军的贴身助理王楠，他手里还拿着一份没开封的保密文件。

　　他先是看了看呆滞在床边的姜莱，没等到回答又看了一眼门口的杨芸母子俩。

　　“夫人...”

　　“你念吧。”

　　杨芸看出他的顾虑，她也已经接受即将到来的结果。

　　“我姜越军，华贸创始人之一，因患病在身，自知所剩的时间不多，所以在此立下遗嘱：

　　我将把在华贸所有的百分之七十股份分成两份，其中百分之五十自愿赠予亲生女儿姜莱，剩下的百分之二十赠予亲生儿子姜漾，又因姜漾未满十八周岁，所以其股份将由其母亲杨芸代拥有......”

　　听到这，杨芸牵着姜漾的手用力，这结果终究没有转机。

　　而病床前的姜莱则是无动于衷，她靠着的裴清则是对这遗嘱稍微惊讶，她没想到姜越军居然给了姜莱这么多股份。

　　“...至于我名下的十套不动产，除了北城德州庄园，剩下九套都将赠予我的妻子杨芸，希望能表示我歉意。”

　　遗嘱到此结束，王楠从口袋拿出钢笔准备让遗嘱的获得人签字。

　　可是，那两位都陷在了震惊中。

　　北城德州庄园...

　　姜莱从来没有听说过姜家还有这笔财产，她此前二十多年从未听姜越军说过，可如今他怎么会将这套房子留给自己？

　　而一旁的杨芸却知道德州庄园代表了什么，她震惊的是姜越军留给自己这么多不动产，只为表示自己的歉意？

　　雾气在眼眶弥漫，杨芸捂住嘴转身，她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

　　其实姜越军对她很好，无论什么要求姜越军都会满足她，而刚开始的杨芸却对他没有任何感情，甚至她完全是带着目的靠近姜越军。

　　只是在两人相处的数年来，姜越军虽然肃穆庄严，但是对她是有求必应，甚至还对她的小动作视若无睹。

　　她原以为姜越军只打算给姜漾股份的，没想到他终究还是对她亏欠，怕自己死后杨芸受欺负，所以给了她股份的代权和九套不动产...

　　听到自己母亲的哽咽声，姜漾一直憋着的悲伤也终于忍不住，一个劲地抱着杨芸喊妈妈，哭得伤心断肠。

　　场面一度混乱，直到很久才被一句话打断。

　　“我签。”

　　正当王楠表示理解却不知所措的时候，姜莱的一句话让他松了一口气，将钢笔打开递给了面前哭红眼的女人。

　　握着笔的手颤抖，在纸上起起落落始终签不下自己的名字。

　　“学姐，你想好了？”

　　裴清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看向她。

　　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姜莱点头，“嗯，这是我爸留给我的唯一了...”

　　圈着她的女人挤出笑容，温暖的手在姜莱的脸颊摩挲着。

　　“好，我支持你。”

　　得到爱人的肯定，姜莱才终于不再手抖，落笔在白纸签上自己的名字。

　　只是这一笔也代表着姜莱承认姜越军是真的离开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