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琳还要在说些什么，但是黑三拉着她的手腕，将人拽走。

　　“先别打扰老板了。”

　　“慢着！”商时序却突然出声，望着她。

　　孙琳跟黑三转过身看向他。

　　商时序指着孙琳垂在大腿右侧的手，冷漠地说：“把东西给我！”

　　孙琳低下头，原来商时序看的不是她，是沈怀瑜的保温盒。

　　孙琳咬了咬下唇，步履缓滞地移动，然后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商时序一把薅了过来。

　　孙琳：……

　　黑三又将她拉走。

　　“老板现在估计只想一个人待着，别打扰他。”

　　说着，他又回过头，老板坐在长椅上，头顶上的白炽灯的亮光落在他的头顶，

　　跟医院的长廊一样，白的晃眼。

　　商时序就那么坐在那里，将白色的保温盒抱在怀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此时像被一张网严严实实的捆住了，被人来来回回的塞进水里，有一段时间他连呼吸都忘了。

　　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

　　孙琳跟黑三走到门口，寒风凌冽，两个人都不自觉的裹紧了衣服

　　黑三说：“孙秘书，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孙琳从兜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掂出来一只，点上火，猛吸了一口，想起来今天沈怀瑜跟她说到的人，

　　“不用，你忘了，我今天自己开车过来的。”

　　孙琳吐出一口烟雾，黑三看了过去，竟觉得烟雾弥漫后的那双眼睛透着狠厉，他不自觉地吞咽口水。

　　黑三想要仔细看一眼，孙琳恢复了正常，仿佛刚才是他的错觉。

　　孙琳勾起嘴角，说：“早点回去吧，估计这几天老板都要你陪着了！”

　　黑三看着那张笑靥，甩开脑海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孙秘书一直都是这样，温柔，怎么会有狠厉呢，一定是他看错了。

　　于是黑三说道：“……行，我先走了！”

　　孙琳点点头：“路上小心！”

　　黑三摆了摆手。然后走开，他晚上确实还要过去，所以就没有跟人客气。

　　等到人走远了之后，孙琳才收起那抹虚无的笑，然后掏出钥匙找到自己的车辆。

　　在车上她给一个人打了个电话。

　　然后趁着茫茫夜色驾着车子离开了。

　　……

　　阿秀最近一直待在赌场，自从上次被他接不到单子，一直没有走秀，所以看到沈怀瑜不但一点事情都没有，当了缪斯的压轴模特，演了柳导的电影，现在还在网上那么火。

　　再看看自己，生活费没有来源，整天舔着脸去求那些人。

　　凭什么，凭什么他沈怀瑜就过得那么好，而自己，自己只不过是绊了他一脚，一点事情都发生。

　　可是自己却要过这样的日子呢？

　　所以在看到网上对对方的称赞之后，阿秀愤怒涌上心头，大脑没有管好自己的双手，就那么把过去的视频再度放到了网上。

　　看着网上那些铺天盖地的怒骂声，他虽然担忧，但更多的是兴奋。

　　他终于报复了沈怀瑜。

　　但是这种兴奋没有持续太久，之前的担忧又开始印证了他并不是平白无故的。

　　先是被灌了药，扔到了会所里，被几个alpha轮奸，后面莫名其妙的就被人引诱着去了赌场，再之后就彻底堕落了。

　　阿秀也会跟那些赌场的有钱人上床，但是偶尔也会跟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做爱。

　　他现在已经是这样了，身上再脏污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就抱着这种纸醉金迷的态度，过一天是一天。

　　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自己。

　　但是有一天，他在赌场碰到了一个人，他喝酒喝多了，酒精伤了脑子，第一次只觉得熟悉。

　　最后两个人聚在一张赌桌上，四目相对，对方不自觉的躲闪了一下。

　　阿秀的脑海瞬间把关于这个人的那一块记忆调度出来。

　　在缪斯的秀展外，那个再回家路上拦住他的人有了清晰的面孔。

　　一切都是因为这个人，要不是他蛊惑自己，自己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

　　人在低谷之下，不会想着是不是自己造成了现如今的结果，大脑会自动把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

　　就跟阿秀一样，但是有过一次教训之后，他也学乖了，没有莽莽撞撞地就把一切说开。

　　而是一直在跟着这个人。

　　经过几天的跟踪，阿秀也多多少少从其他人身上了解了一些信息。

　　人叫陈安南，之前是一个公司的经纪人，据说手底下还有不少艺人，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公司踢出来，找不到工作，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酒桌上，然后还染上了毒瘾。

　　过往也就只能是过往了。

　　跟他说这些的那个人，还跟他说陈安南在赌场吹牛，说自己培养了好多明星出来，其中还有一个姓沈的，那个明星最近风头正足，还有一部电影要上映。

　　听到这，阿秀觉得这些信息格外耳熟，但是没有细想。

　　回过头又继续跟着那个叫陈安南的。

　　这天也是一样，天刚擦黑，陈安南刚输了一场赌局，啐了一口之后，正骂骂咧咧从人群里推攘着走了出来。

　　阿秀就看见他接了一个电话，一开始还神情不耐烦，挂完电话之后，转眼间就笑吟吟的出了赌场。

　　阿秀好奇，就跟了上去，然后就看见恐怖的一幕——陈安南被杀了。

　　而就着月光，阿秀看清了那张脸。

　　*

　　商时序在做梦。

　　一会是沈怀瑜惨白的的脸，一会又是太平间里躺着两具尸体，他一直以为自己忘了，但其实那两个人一直都在他的记忆中存在。

　　梦中的情形不断变幻，他看到了一个很大的儿童房，上面摆满了书籍，还有各种小玩具，阳光从明亮的窗户穿射而入。

　　这是哪里？商时序模糊的想：好像很熟悉，但是外面好像还有个人等着我。

　　这时一个小小的人影穿过他。

　　商时序低下头，他的身体竟然是透明的，阳光穿过身体，投放在小男孩的身上，小男孩慌慌张张地奔跑着。

　　从客厅传过来一道呵斥声。

　　“小序，赶紧，上学又要迟到了！”

　　卧室里，小男孩的背包塞得鼓鼓囊囊的，妈妈正在给爸爸系领带，瞥见他的书包大小不对，于是竖起眉，质问道：

　　“小序，你书包里又装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出来！”

　　商时序一直跟着他，自然看见小男孩的书包塞了一个足球，因为这个足球，他还把书掏出去了，哪敢给妈妈看。

　　“什么都没有。”小男孩说着快步掠过大清早就秀恩爱的两个人，将书包用身体挡起来。

　　妈妈只顾着看他，一用力，爸爸被勒得喘不过气来，脸红脖子粗的叫唤：“咳，老婆，老婆，你要勒死我了！”

　　妈妈这才低下头，赶紧松开手，慌张地说“你没事吧？”

　　爸爸低着头咳了两声，自己稍微扯松了系扣，又咳了两声“没事！”

　　妈妈又扭过头训斥小男孩：“把你包里的东西拿出来！”

　　爸爸却扯着她的肩膀“老婆，先别管他了，我快迟到了！”

　　妈妈的注意力集中到了他身上，连连点头，“我去准备准备。”

　　嬉嬉闹闹过去之后，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吃饭，商时序有一种久违的温馨，他忍不住跟着坐在他们旁边。

　　一家人很快吃完了饭，出了门，男孩抬起头，商时序莫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复古棕色的挂钟，上面的时间停留在七点十四分。

　　五分钟后，爸爸载着妻儿出现在路口，前一刻在商量晚上回来做什么，下一秒，车子侧翻，被大货车挤压的变形，里面是这一家三口，两个大人像一堵墙，中间是他们的孩子。

　　商时序想小男孩能早点从卧室出来就好了，他心头忍不住酸涩起来，眼眶不自觉地泪水充盈。

　　突然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啊，你如果能早点出门就好了！

　　还没等他细想这是什么意思，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变成了那个小男孩。

　　全是血，全世界都是血

　　血红血红的。

　　红色的马路，红色的足球，还有红色的爸爸妈妈

　　连声音都是红色的。

　　“报警报警”

　　“打120！”

　　“夫妻俩还有呼吸，小孩没事，”

　　到了医院，那抹红色更甚

　　“血库里的血只有一份！”

　　“先救谁啊？”

　　“家属呢？”

　　“联系家属了吗？”

　　“家属还没联系到，有个孩子，是一起的，好像是那俩人的孩子？“

　　有个人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他：“小弟弟，先救谁？”

　　商时序：先救谁？

　　“我想要爸爸妈妈！”

　　“不可以哦，只能有一个！”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个人“为什么要我来选择？”

　　场景陡然一转，一群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在在他面前，声音像机械转动的声音，冷漠地对他宣告：

　　“商先生不好意思，患者因为服用催产剂，失血过多，我们没有抢救过来，死亡时间为北京时间七点四十五分三十秒。”

　　商时序愣了几秒，低过头看了一眼，白色床单覆在人脸上。

　　他不敢去看，喃喃道“你说谁？”

　　“沈怀瑜，沈先生”

　　商时序颤抖着手去掀床单，沈怀瑜的脸露了出来，没有一丝血色。

　　顿时天旋地转，商时序低下头，捂着嘴，忍不住想要呕吐。

　　嘭——

　　重物坠落在地上的声音

　　商时序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冷汗直流，环顾四周，孙琳跟黑三坐在不远处，更远的地方还坐着医院的院长，众人听到响声睁开朦胧的双眼。

　　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老板，然后蹲在地上。

　　商时序看着保温饭盒在地上滚动，黑三拾了起来，放他身侧。

　　商时序没有说话，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

　　周围寂静无声，但商时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次是现实。

　　松了一口气，用手背拂去额头的汗珠，梦里的黏腻感还存在，商时序喉间翻滚着酸水，他才想起来，除了早上商杰塞给他的一杯豆浆，他今天竟然一粒米都没有进。

　　坐了一会，他翻出手机看了一眼，凌晨十四分。

　　手术已经进行了八九个小时。

　　惊魂甫定，饥饿跟寒冷不知道哪个先来。

　　商时序看着他座椅旁边放着的从酒店拎过来的饭盒，估计是黑三送过来的。

　　商时序却没有碰，细细地感受胃里灼烧的饥饿感，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终于，吱呀一声。

　　手术室的门，缓缓移动。

　　商时序控制不住地站了起来。

　　一位护士从走出来。

　　一瞬间，谁都没有看清那个人是怎么动的，头刚抬起来，人就已经在护士面前了。

　　商时序揪住人：“我老婆怎么样？”

　　护士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她看着怀里的孩子说道：

　　“恭喜商先生，小孩大人都平安，剖腹产手术很成功，”

　　院长松了一口气，扶着额：职位是保住了，赶忙上前道贺：“恭喜，恭喜商先生。”

　　商时序听着她说大人小孩都平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手脚发软，几乎要站不直

　　身后的黑三赶忙扶住他：“老板，你没事吧？”

　　商时序扒下他的手，撑着站直身体。

　　幸好，幸好沈怀瑜没事。

　　商时序捂着眼睛，在心底感谢上苍：谢谢，谢谢你没有把他从我身边带走。

　　“是个小男孩，六斤七两，还没有分化，过两天基因检测……”

　　手术室的门再次开启，护士的话被打断：“咦，商先生，商先生。”

　　商时序没有理他，他只看着推出来的一张床，床上躺着他朝思暮想的人。

　　沈怀瑜浑身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湿漉漉的。

　　商时序将脸颊贴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呼唤他的名字：

　　“老婆老婆。”

　　沈怀瑜眼皮微动，嘴唇微微启合。

　　商时序扭过头看向医生：“他……”怎么了？

　　旁边的护士解释道：“沈先生刚打了全身的麻药，现在意识还不太清醒，再过六个小时就好了，不过麻药时间过去了，可能会有点疼。”

　　沈怀瑜好像在说些什么，商时序不放心，又凑过去，想要听他在说些什么。

　　这次听清了，沈怀瑜骤然睁开眼睛，捏住他的衣领，直直地盯着虚空，像是跟他说话，又不像，声音恶狠狠的：

　　“商时序，我去你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