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欢心任务
一夕之间,清元帝君和楚大妖皇从互不打扰的势力变成了上下主仆关系。
瞪着面前男人,扶风岑恨不得揍肿这人的俊脸。
“无赖!”他忍不住骂道。
嗯?等等,自己怎么把心里话骂出来了??
唉,怎么是人声??
错愕涌上心头,扶风岑又不敢相信地又说了几句话,确实是自己的人声!
遽然,脑海灵光闪烁,他恍然大悟。
原来就在刚刚,由于主仆契约的缔结,导致冲破了语言的束缚,简单来说就是猫开口说人话。
扶风岑直接道:“你胆大妄为,竟敢与本君缔结契约,还是主仆契约!”
因为事发突然,所以他完全没注意称呼。男人很平静地道:“这是孤的第一个条件,你同意了的。”
“我……!”自觉理亏,他一时语塞。
这人怎么高兴的第一件事是和陌生人,不是,陌生猫做主仆?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这妖皇的癖好出奇怪,果然同度厄说的一样危险又难缠。
楚止迎眸里掠过一抹精光:“孤刚刚,貌似听到了有猫自称本君。”
“你听错了,我没有自称本君……我只是念自己的名字念快了而已。”扶风岑自持冷静,解释道。
“小东西,那你叫什么名字?”
不能把真名告诉楚止迎!万一被楚止迎知道真实身份,怕是会对自天庭不利,误会本君是带着阴谋来刺探妖界消息什么的,总之不好。
扶风岑急中生智,随意编了个假名——“山今。”
“山,今?”楚止迎念得轻柔,还不忘夸一夸,“名字不错。”
“那你可知孤之名?”
妖皇大名鼎鼎,扶风岑不是没有听过,犹记两百年前受邀前去仙族领地见证仙族妖族的政治联姻,楚止迎作为首领准时到场,带来的却是拒绝的消息。
当事人不愿意。仙族的女儿心都碎了,楚止迎倒没选择转身就走,而是挑了许多漂亮罕见的宝物赠予仙族,以表歉意。
传闻楚止迎自傲,可他却见楚止迎态度良好,代表神族安抚了一番,后续仙族也没追究妖族,毕竟感情上的事情,从来讲究你情我愿,不可强求。
“孤的名字,你知道吗?”
楚止迎低沉的声音又重复响起。
“不知道。”扶风岑故意别过脸,假装茫然。
殊不知他这样微伸脖的姿态,透露着一股娇美。好萌的一只玳瑁猫!
“孤名楚止迎。”楚止迎目光落在指环上,“山今,可听见了?”
“……”冷不丁被这样一唤,扶风岑打了个哈欠。
“从今日起,孤就是你的契约主人了。你亦是孤唯一的猫儿仆,要对孤尽心尽力。明白吗?”
“……”扶风岑摆出一副不愿意搭理他的样子。
主人?楚妖皇你也不怕折寿?
罢了,既来之即安之。解药在楚止迎这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或许某一日,楚止迎乐意将解药赠予他。
话说,楚止迎要是敢在天道面前这样说,天道会不会和他打起来?结局谁会赢?
猫儿忍不住咧嘴,眼珠俏皮地转了转。
“嘶。”哪成想,一笑,胸口忽地发出闷疼,扶风岑霎时心凉半截,不会是抑制药的效力要过了吧?
他勉强将疼压了回去,无论楚止迎怎么叫他,他也不愿开口说话。
因为,撒娇也是会要命的!
*
三界之大,浩瀚无穷,自开天辟地以来便一直有着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历代帝君都不可违抗,否则便会发生不可逆转的异象。数万年来,每一任天道所择帝君都严格执行着规定,没有人敢拿未知的安危去冒险,成为遗臭万年的罪人。
此规定怪也怪,不怪却处处透露着古怪,即是现任帝君一旦停止加功德的话,天庭乃至三界都会迎来一场未知的动乱。
功德来源于世人的福,也就是说,帝君需要圆满完成世人相关的任务,解决问题,才可获得一定的功德。待功德有一日达鼎,现任帝君可以用此许愿,满足内心唯一被允许存在的欲望。
反之,一直在加却功德未能达鼎的话,愿望便不作数。
对此,清元帝君一直抱的是有没有达鼎都无所谓的态度,即使是现在也一样。他想:如果有一天功德达鼎,而自己的诅咒还在的话,那就许一个解除诅咒的愿望;诅咒早解了的话,就许一个天下太平的愿望;功德未能达鼎的话,就不许了。
本来也清心寡欲,又能有什么强烈的欲望?
*
“楚止迎安排的巡逻任务也没多复杂嘛,无非是瞧瞧妖族排队武斗的秩序,看看长老们在煮什么汤之类的,比在天庭上处理奏章有趣。”
扶风岑轻轻一跳,落在一座美轮美奂的宫殿顶上。
他伸了伸懒腰,柔软的腰肢塌陷成一条优美的弧线,金白交叠的长尾巴在后头俏皮地游来游去。
倒颇显悠闲自在。百无聊赖中,他入了梦乡,梦里花香氤氲,十分舒服。
墙角生有一朵枯萎的骷髅花,鸦灰色的花瓣在凉风中飘摇,最终撑不住,缓慢坠了地,在扶风岑耳中,却宛若钟鸣。
识海波动了。他蓦地睁开眼,猫爪抵上眉心金印:“表兄,你可会见到水伯?”
“没有。水伯身边的仙侍说水伯身体有恙,不便见人。”
“水伯身体真的有恙的话,表兄你作为这方面的能者,不给看看?”
姜荒叹了口气,听起来很是无奈:“可他宫中仙侍推拒再三,总言水伯不愿出面,不知何故。”
“怪了。”
水伯此人内敛寡言,如一潭静水,不起丝毫波澜。扶风岑与水伯没怎么打交道,只见过那么几次面,每次水伯都安安静静的,很是恪守本分。
另外,水伯能力并不差,几乎没有留过需要他这个帝君处理的麻烦事,他便没多留意。
溪客九县发生妖事,困扰世人。这送上门的功德任务,他怎么能放过?
看来此次,需要他用帝君的身份亲自去请水伯才行。
“表兄,麻烦接我回天庭,我去请他。”
“……”识海里,姜荒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疑惑:“你打算用这副面容去见水伯?”
“……”这下轮到扶风岑沉默了。最后认真思索几分钟,道:“那,表兄你带我一块,把我放你的药箱里,然后口头上就说传的我的口谕要见水伯。”
“行吧。”
识海重新归于平静。
骷髅花映入眼帘,扶风岑从地面抓起几片残破的花瓣,尖利的指甲温柔地为它拂去泥灰。
花瓣被放在掌心,一阵风起,听话地随风散去了。
“去吧。”
他看得出神,陡然心弦一夹,思绪瞬间被一阵麻感拉回,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
糟了!定是药效过了!这下怎么办?!
忽的,扶风岑想到了一个人——楚止迎。
*
蒲真殿。
闯过层层冰绡纱,在看见紫衣的刹那,眸光焕亮,“喵”地奔进一个散发鸢尾花气息的怀抱。
他冲人摊开爪,露出粉嫩可爱的肉垫,开门见山道:“那个东西,还有吗?”
“什么?”
他忙不迭比划了两下:“就那个白白的圆丸,像凡间元宵的那个。”
闻言,男人右袖飒飒一展,变出一颗乳白的小丸子,明知故问:“你说的是这个?”
见扶风岑乖乖点了头,楚止迎心情好上不少,捏住抑制丸送进扶风岑口中。
猫的小牙,还真的是又滑又尖。
“发作得好快。”
“无妨。孤有很多“元宵”,你怕什么。”
他轻轻安抚着,盖在脊背的大掌有规律地顺毛,温柔的嗓音绕在扶风岑耳边,不自觉越靠越近。
当第一声倦意满满的呢喃响起时,楚止迎目光瞬息铺上一层柔和。
“睡着了还不忘解药和三界,倒是没有变。”
*
天边暖光倾泻,一抹晴山蓝透过茫茫白雾,乘着流云来到妖魔界的最高山。
一瞅见山顶的一团毛点,姜荒手快捏诀,把扶风岑成功揽上流云后,开始原地返回天庭。
两人遥遥看见天门的白玉雕柱,正准备加快速度,岂料!一股不知道哪里刮来的大风钩住了扶风岑的猫腰,眨眼间,大风把猫“咻”地卷走了。
一点金猝不及防从云端跌落,快到姜荒连猫毛都没捉到一根,只剩呼喊声在云间层层传荡。
“风岑——”
此时,扶风岑怎么也摆脱不了那股极其强大的吸力,于是放弃了挣扎,阖上碧目,任其自由。
直到身体摔进一双有力的臂弯才重新睁开眼。扶风岑有些愣:“怎么回事?”他怎么就恰好回到了楚止迎这里?
楚止迎语气从容:“是契约强制力发挥了作用。简单来说,就是你我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能太远,否则,它就会强行把其中一方拉到另一方身边。”
“……”嘚。天庭没到,水伯没见到,白忙活了。
两人就着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会,谁也没觉得有问题——契约主子,有何不可?
众目睽睽之下,终于有妖怪发觉了不对劲,窃窃私语起来。
鸽子精:“咯,咱们陛下不是讨厌狸奴的咯?”
修炼了两百年的羊妖:“听说是的,咩,难道传闻都是假的咩?”
由于兴奋,牛妖不慎咬到了舌头:“唔哞,可能陛下钻、转想法辣,还好俺米有听别的妖滴话,哞。”
猫的听觉十分敏锐,它们的交流自然一字不漏地传进了扶风岑的耳中。扶风岑抖了抖胡须:“楚大人,你不是厌恶狸奴的吗?留一个讨厌的在身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楚大人不烦吗?”
“谁跟山今你说的?”
“我记得楚大人家不住海边,怎么连这个也要管。”
薄荷般清凉的晨风擦过耳际,扶风岑听楚止迎承认说:“嗯,孤的确不喜欢。”
“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深刻的记忆不需要刻意去记,它一出现,就已经偷偷埋进了筋脉,不经意间触碰到,仍会隐隐作痛。
“你想要解药,孤便同意你在身边。”楚止迎又说起这件事,扶风岑立马尖起耳朵,“可这解药不能白拿。只有做孤的猫仆儿,做好本分,讨好孤。若你这小东西真的能讨到孤的欢心,孤便爽快答应把解药给你。”
欢心,真的很难得吗?
一人一爪痛快相击。
“成交!”
扶风岑眼睛弯如皎月。
既然暂时见不到水伯,不如趁时间讨好楚止迎,期间让表兄去看看溪客九县的情况。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山雨琼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