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食骨酿酒
一团毛球敏捷穿梭，跟着末尾的小妖侍，来到了食骨坊。
只见坊里有十余身影正在忙碌，刀砧碰撞不绝。余烟缭绕，八珍玉食，甜点芳香扑鼻，从高叠的蒸笼中溜出。
虽然言无论神魔妖鬼，都不必如凡人一样去吃食物来饱腹，但偶尔会对新奇的东西馋嘴，便会特意设立一处管膳食的地方，以之解口欲。天庭有苓香殿，妖界有食骨坊，时不时会制作一些食物，供奉于高位之人消遣。
扶风岑经过“出卖美色”换来小妖怪们的零碎信息，打听到楚止迎喜好品酌果酒。
天庭酿酒常用蟠桃和水晶提，相比妖界使用的红醋栗和金樱子，味道显得有点寡淡，并不符合楚止迎的喜好。何况天庭喜静无欲，妖界多行杀伐，酿酒手法皆与种族需求有关，因其手法特殊、酒料不同，所造之酒味道甚浓烈，令闻者回味无穷。
此番前来食骨坊，即是为寻找果酒酒料而来。
拂散香雾，扶风岑定睛一看，锁定了他要找的人——方才那位末尾小妖侍。
那桃衫小妖侍面容姣好，十分具有亲和力，似是食骨坊中的资深妖怪，操刀利落干净，时不时还指导旁边的妖怪。扶风岑观察了一小会，笃定她一定有做酒的材料，踩着猫步跳到近处，朝她“喵”了一声。
又是“出卖美色”的一次。
小妖侍被吓了一跳，斩肉片的手顿住，双眼放光：“猫？是饿了吗？”
扶风岑摇头，开门见山：“听闻姑娘你会做各式各样的吃食，还认识很多美味的果子，传言可真？”
妖族多形，走在路上旁边好好立着的树木也会与人交谈，一只猫忽然讲话，已是见怪不怪。
小妖侍嘻嘻一笑:“原来我这么有名呀！是呀，本姑娘可是食骨坊第一厨妖。不知小猫你……要尝哪种？糕点？小茶？”
见猫再次摇头，小妖侍摸不着头脑：“那你是来干嘛？”
“其实，在下主要是想向姑娘你取点做酒料的果子，听说食骨坊有很多，不知姑娘可否愿意给在下一些?”
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呆萌的样子瞬间捕获女孩的心，立马答应下来。小妖侍把刀插在在发髻间，从竹篮里翻出各种果子，蛇莓、覆盆子、灯笼果、鬼刺梨……五颜六色，不计其数。
看着快堆起一座小山丘新鲜酒料，扶风岑不信楚止迎还不会笑？
*
擎周大殿中，负责酉时清扫灰尘的妖侍们各自干活，有的觉得打扫颇有些无趣，不禁拉近身边人，聊起最近的趣事来。
“嗳，你们有没有看见咱们陛下身边跟着一只很漂亮的玳瑁三花猫啊？体型不大，可小了，咩，我都怕陛下哪天不慎踩到它，一命呜呼。”
“什么什么，哪只？”
“你这样一说嘎，我想起来了，有几次偶然去端盘子，就瞧见嘎，那猫帮咱们陛下按肩踩背的，可乖了呢。”
这段时间，妖界上下可是有目共睹，他们最霸气权重的领导者，然而身边带着一只猫，压迫感莫名就被破环了！
忽不知哪位叹了口气，转了话锋，“那只猫不受宠呐，尽管如此，陛下还是不怎么笑。”
“啧，陛下是尊者，怎么能说笑就笑？”
“真别说，陛下让它陪着，肯定有陛下的道理滴！那猫你们有的没见过，难道我还没见过吗，长得可好看的，一只眼有我两只大。陛下处理政事烦躁时，能瞧上两眼，什么烦恼就烟消云散了，你们说是不是哈哈!”
其余多人说笑附和。也有人对此提出疑虑:“猫虽好，可我们陛下身边总只跟着一只猫，太怪了吧?”
一人浅翻白眼，放下手中笤帚:“啧，你家住忘川海边呐，管得到陛下头上去？陛下乐意，我们莫要再多言！”
寂静了不过一瞬，笤帚再度大力扫起。
有人拌嘴有人羡慕，“要是我也是只猫好了，天天没事就伴在陛下身边，多好。”
“你啊你就到下辈子祈求一下得了，这辈子还是算了。”
……
此时，站在擎周大殿门口的十修歌，将妖侍们的闲聊尽收耳中，若有所思。袖袍随意抹去嘴角酒渍，十修歌喃喃低语：“猫妖吗……不简单。”
蓦然转身，十修歌眼尖，一下子瞅准自己要找的人，右手拎着的酒坛随着阔步小小摇晃，酒水叮咚。
“来得还挺准时。”他高高举起酒袋，冲凤凰树喊道。
幽色中，树旁窜出一只猫，皮毛柔顺泛着长毛光泽，看着就想让人撸两把。十修歌也的确这样做了。
突然他看见猫尾栓着一根绳，绳拖着一袋子东西，不免好奇出手，一掌取过，刚打开就鼻翼翕动，露出痴醉的满足神情。
是果酒的酒料。
十修歌“嚯”地亮齿，毫不客气地掇了几颗红果子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跟猫儿说话：“说吧，你接近我，究竟是有何事？让老蛇我猜猜，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哈哈哈，猫蛇不类，劝你趁早放弃吧。”
这长老有点自恋。扶风岑否认：“定然不是。”
“哦？再让我猜一猜。”十修歌又咬下一颗大果子，“嚯，我知道了，你这小猫，先前化作人形在陛下面前献舞，平日又给陛下献殷勤，如今这……还带来酒料找我老蛇，肯定是为了——陛下！”
“阁下如何知晓？”真的这么明显？
十修歌没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吃着果子，自顾自地道:“我劝你呀，还是知难而退吧。”
“为何？”
对方摆摆手，“一看你就是经验太少，一看见陛下就倾心的那种。我老蛇可见得多了，没用的！陛下他压根不吃这一套。”
“那他吃哪一套？”
十修歌故作高深地摸着下巴，最后坦诚摇头：“不知道。”
“……”
“嘚，你应该不会害陛下。看在你前面提出给我老蛇介绍姻缘的条件份上，我选择帮你忙。”
扶风岑内心暗喜：“那，现在可以开始教我如何酿酒了吗？”
闻言，十修歌最后把酒袋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装作说书人的口吻缓缓道话，手中的果酒酒料似乎就是他的折子， “要说这酿酒，是一门技术活，我们妖界……”
这到底是偷溜到人界看了多少话本？
几言输进耳朵，扶风岑一字不落地记在脑中，奈何他现在是猫身，有所受限，只好拜托十修歌亲自到食骨坊制作果酒，他作好细看的角色即可。
十修歌待在妖界的时间足够长，又是个爱喝酒的，酿酒的技术一顶一，没到一个时辰便做好了。香甜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空气中，惹来垂涎连连。
“让我老蛇先尝一尝。”十修歌心急，率先抿了口新鲜出炉的果酒，随及打了个满意的嗝。
酒瘾就这样被挑起，十修歌忍不住又尝了几口，仍觉不够，换了个大碗舀来喝，直到烈酒劲头涌上脑，一阵头晕目眩方作罢。
眼瞧十修歌醉得在原地兜了两三圈，作势就要后脑勺着地，扶风岑下意识想搀扶，无奈忘了自己现在没有人的力气，一下子成了醉鬼打呼噜的枕头。
扶风岑挣扎着，喵喵直叫，却推不开睡着的醉鬼。
本君现在真的无奈。
未曾想，动静招来了负责巡逻的妖，一瞧不得了，立即转头飞去禀告上级。
待上级赶到，入目即是十修歌死死箍着一只猫不撒手，满口酒气往人家脸上呼，而猫儿拼命想要挣脱，看见第三个人出现，眼睛瞬间蒙上可怜巴巴，场面一度混乱。
二话不说，楚止迎抬手一挥，把醉鬼掀开两米。“咚”的一下摔了个墩，十修歌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半醉半醒。
楚止迎抄起扶风岑，翻来覆去检查两遍，没发现伤口，微不可察地松出口气，“怎么和十修歌起了冲突?”
扶风岑眼神茫然，摇摇头：“没有起冲突。”
“陛下，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断言。”十修歌摸着臀，一瘸一拐地走到楚止迎面前。
扶风岑刚要解释，眼前倏然一花，再睁眼时，已然身处蒲真殿内。
灯盏昏暗，猫儿碧绿眼睛泛着淡淡流光。楚止迎狐疑： “好端端的，不去休息，在那做什么?”
“……酿酒。”
“酒？”
糟糕！楚止迎带他走得太快，竟忘记把果酒一并拿走，怕是不出今明早，那些果酒肯定空了。
楚止迎见他不语，只劝:“以后别酿了。”
“不行，我要酿。”扶风岑忙不迭拒绝。
本君一定要讨到你的欢心！说到做到！
“……”男人英气的眉头皱起，半响，喉结上下缓缓滚了轮，语气不咸不淡:“……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明知故问。什么毛病。
“让楚大人高兴。”闻声，扶风岑脱口而出。
只有楚止迎高兴了，取得欢心，才有拿到解药的机会。
楚止迎握酒杯的指尖微微一动，没作声。
突然一道恭敬的高喊打破沉默。
“禀告陛下，火司长老有事求见！”
火司长老相寻，定是大事。楚止迎“嗯”了下，留下句轻飘飘的话就出了门，余狸奴一只乖坐案桌。
扶风岑细细品味着那人留下的话，悦然舔起毛来。
——“过两日，孤亲自来教你，如何讨孤的欢心。”
山雨琼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