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溪客指令
妖界大佬对本君的讨好服务各种挑刺，面上话里都透着种种不满意，可本君是第一次做，不满意也实属正常。扶风岑如此安慰自己，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那抹高大的马尾身影，不禁犯愁。
“不是说要告诉本君怎样讨到你的欢心吗？”怎么都日上三竿了，还不见半分踪影。
刚嘀咕完，鼻腔隐约闻到一种淡淡的鸢尾香，扶风岑扭头一看，果然是楚止迎。
“看来楚大人没有忘却。”
“有事耽搁了。”楚止迎停在扶风岑面前，垂眸看他，“火司同孤讲，人间的溪客九县发生了一桩妖事，孤量那小妖翻不起什么风浪来，本懒得去管，没成想那妖不知是真的野心勃勃，还是为了什么事情，竟犯到孤管辖权力来了。正好你要讨孤欢心，便将此交予你。”
楚止迎故意用话来勾，“山今，倘若你能解决这一事，讨好孤的进度就又进了一步。你可愿意？”
想不到，任务还撞到了，看来天意如此，不得不从。
扶风岑想也没想，满口应下，心里打着精细的小算盘。
“山今必定完成，烦楚大人耐心等着了。”
*
人间，溪客九县。
此地因盛产荷花而得名，荷花生长的日子较其他地方要长数天，偶逢好年，可达将近半年的盛放期，实为奇哉。
溪客九县以卖荷花莲藕和天然手工饰品为生意，商路开通全国上下，每逢林钟之月，溪客九县的荷花都会翻一倍价钱。此县荷花盛开之景尤为吸引，游客慕名，花苞卸去一层层羞涩，露出莲心，各种颜色浓染别有一番风情，亭亭玉立，清雅馥郁。
世人最讲究福祸阴阳轮转，所以取了‘九’一字作为庄名。溪客九县由此而来。阳数最极，富贵安宁。世人愿景，从不遗忘，虔诚叩拜，焚香求神，不过常理之事。
只是自从出了獭怪一事，溪客九县的生意就少了很多，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妖魔鬼怪为世人最不待见。
有人的女儿无端枉送了性命，更是吓得附近村民睡也睡不好，日夜梦见那獭饮血的样子，白事连接办了好几桩。
后来，家家关门闭户，离开的离开，送女儿的送女儿，村里生气少了甚多，倒也平静了一段日子。
有下山的算命先生路过此处，仅仅留下一句未说完的因果。
*
石碑立在村庄的一条乡野路边，野花疯长，杂草差点盖过上面依旧崭新的文字。不久前刚下了一场雨，空气中弥漫泥土和野草的腥。
绿稻田黄泥土，白墙褐瓦，檐角若飞燕，分外古朴。路上，扶风岑偶遇三两大汉，扁担两头皆挑着满满的荷花和莲藕，想来是采了莲藕去卖钱。
吃人的獭具体位置应该就在这里，不知道会不会现身。
扶风岑沿着大汉留下的脚印走去。穿过树枝繁多的林子，终于，他望见一抹夏绿一点粉白，还有一星楝花紫。
偌大的水塘里荷花绽放得正艳，银珠玲珑，微风兮兮，圆盘般的荷叶轻轻摇曳，蜻蜓飞掠，清澈的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清香扑鼻。
人间的自然风光仍旧令人移不开目光。
美景在前，扶风岑莞尔:“秀樾横塘十里香，水花晚色静年芳①。”
但这份微笑在目光挪动的下一刻，怎么也露不出来了。
只见一只木筏船慢悠悠地游到湖中心，划船的少女身着鹅黄薄衫，桃夭色的裙摆旋起规则的褶，笑容明媚，约莫碧玉年华。
一到达湖中心，少女立马放下桨，挽起衣袖，露出一对白皙的胳膊。她将手伸进湖水，一沉一升，随手捞起水中草木，采下数枚黑乎乎的菱角。
感觉菱角采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划出湖中心，清波分流，口中咿咿呀呀哼着小曲儿，看起来丝毫不觉异样和隐藏的危险。
荷花累累，一朵洁白的莲被她折下，放在鼻尖细细地嗅，少女嫣然一笑，把荷花插进腰间。
“这姑娘?”扶风岑看得两只耳朵竖立得极直，全身神经绷紧，生怕那不见首尾的大獭突然钻出，把这少女带走。
传闻这獭怪身形庞大，如半只船，对香味极为敏感，哪怕是方圆百里它都能够找到香味源头，不知是恨之入骨，还是情有独钟，凡是沾染了香味的人靠近河与湖泊，就会被它找到，并且毫不留情地拖下水下深渊，拆骨撕肉。
而少女身体通常自带淡淡的香，便自然而然成为了这獭怪的唯一猎食目标。
扶风岑:“那大娘不是说獭怪吃人的事件传得沸沸扬扬吗，怎的还有女子放心来这?”
万一獭怪盯上，这女子注定难逃一劫。不能让她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
扶风岑瞥了一眼天端，半边金乌正在缓慢地落山，暮色愈来愈近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时间。
“噔——”
近处传来船只靠岸的停桨音，扶风岑立马接近木船，跳了进去。
少女背对着他，并未注意，扶风岑抬起爪，手掌拍了拍少女，“喵”了一声。
“小玳瑁三花猫?”少女双眼放光，擦了擦右手，小心翼翼地摸上扶风岑的头，“你好可爱啊。”
扶风岑又“喵”了一下，心道:夸本君可爱，究竟是好还是差……?
白芝棠嗓音如林间泉水，缓缓流淌:“猫不是最怕水了吗，你怎么还要跑到这里来?而且，还这么小一只，才两个月吧。你是和娘亲走丢了吗?”
“喵。”
期间扶风岑一直偏头瞅向水面，但白芝棠只顾撸猫，一点暗示也没看懂。扶风岑急了，忍不住抬起爪子指向湖中心，表现出一副畏水的瑟缩模样，却只换来白芝棠的惊讶。
“……”扶风岑叹了口气，是本君的意思表达得还不够清楚吗?
奈何他又不好在凡人面前开口说话，难免会招惹到麻烦。前几日救姜荒他们时，暴露了猫会说人话一茬，姜荒不放心，毕竟一干人都是大嘴巴，便捏诀把他们的这段记忆给消除了。
“喵……”扶风岑无奈。干脆挣脱白芝棠，嘴巴咬住她的裙角，使劲往外拖。后知后觉间，白芝棠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极其配合地跃上了岸。
白芝棠道:“噢！我知道这里有獭，你别担心。我天生无香，獭对我没有兴趣。”
不管有香无香，保命才是正道，扶风岑安静地看着她，没吭声。
“小猫，你还挺通人灵的。”白芝棠忽然蹲下身，浅棕色的眼睛里满是期待，“不如你跟我吧?”
猫儿刚要拒绝，少女突然“哎呀”一声，目光聚焦在猫儿的小指上:“原来你有主人的。我还以为你是自由的狸奴。”
“嗯?”忽的，白芝棠鼻翼翕动，似乎闻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味道。
她自言自语道:“是哪里来的金桂香?竟比这荷花还要浓郁。不对啊，金桂还没到时间盛香，怎么会——”白芝棠循着气息，惊愕发现金桂香居然是从眼前的猫儿身上散发出来的！
格外浓烈。
“这……”她怔了。而扶风岑的心弦早就绷得不能再直了，毛茸茸的爪子攥成了球。
香味怎么会泄露?他明明吃了药的！
不，不是泄露！难道楚止迎给他喂错了药??还是楚止迎暗中动了什么手脚??
为什么?不会的……楚止迎这样做的理由是甚?
不过两三分钟，香味已经浓到白芝棠捂鼻打了个喷嚏。刹那间，身后响起可怖的异动。
一人一猫同时扭头望去，见那原本平静如镜子的湖面突然起了丝丝波动，皆是一惊，步伐本能地往后退。
扶风岑盯着湖面，目光瞬也不瞬。獭怪果真循香现身了，目下他没有法力，得赶快逃离这片范围，之后再利用香困住獭怪，请水伯过来一举击败。
等等，没有法力，楚止迎这是要本君智取？？
顾不得再想，他忙不迭跳上白芝棠的肩膀，示意赶紧离开，白芝棠一手托着他，一手提裙子，拼命往林外跑。
“哗——”
水塘炸出数朵巨大的水花，浇了两人一身。冰凉的荷花瓣从天而降，好巧不巧的，遮住了扶风岑的眼睛，绿油油的荷叶盖住他的小身子，只余一条尾巴在外面摇晃。
紧接着湖中心冒出十余根成形的水柱，与残雾同卷，在空中急速飞旋，顷刻幻化成一面墙，拦截了去路。
扶风岑甩开花瓣，头顶半片荷叶，看着眼前的水墙，不由得弓起弦骨，尾巴持警惕状态。
下一秒，无数水流陡然化作长长的触角，眨眼间藤上扶风岑的左猫足，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咻”地拉走，试图浸进水中。
扶风岑“喵喵”两声，最终弃了挣扎。
“唉?！”见状，白芝棠一急，跟着跳进水里，手里扯着猫儿的尾巴，怎么也不肯放手，跟触角产生了争斗。
“喵喵！”姑娘快放手呀！本君是故意装逃的，本君是打算下去的！
因水本无形，人真与水搏斗无疑于无用，比森林里的藤蔓还要难缠，所以白芝棠意料之中的输了。
自然的，触角也不忘把白芝棠捉住，一并拖进水中。
一道幽幽的沙声从湖水之下缓慢传来，口吻意味深长:“海棠……无香。断肠，天涯。”
随即把人给无情地丢了出来。
不过两秒，水面便重新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一般，长空甚至散开了云。
“咳、咳咳！”秀发水漉漉地黏在皮肤上，白芝棠浑身发凉，吐出口湖水，呛咳一会儿后道:“你这个坏家伙，竟连一只猫也不放过！”
“什么海棠无香！妖怪，出来！”她听不懂它的话，只顾着猫，卯足劲再试着跳进去，下一秒的结果也差不多，被一条龙状的水流弹上了岸。
少女活力满满不认输，忧心猫切，咳了两下后就又骨碌爬起来。
“喂！！你出来！”白芝棠乘上船，划到湖中心，执着木桨一个劲地往下戳，根本搅不动——因为獭怪把这一块的水冻结成冰了。
此刻，一抹京元墨色从远处飞来，他轻松划破暮色，眼神锐利，如逆空的雄鹰。
山雨琼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