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燕初
扶风岑披着夜色回到妖界,装作什么也没干,一骨碌钻进小被窝。
然而刚偷偷睡下,被子就被掀开了一角,楚止迎冷峻的脸映入眼帘。
他问道:“去哪里了?这时才回来。”
“没去哪里,就卧在花园里休息,一不留神睡久了。不知楚大人有何吩咐?山今必保楚大人满意。”扶风岑大眼睛里满是真诚,把楚止迎一系列想说的话都给轻轻堵回肚里,枯萎烂掉。
被子的一角被人捏住不撒,扶风岑翻了个身,躲进被子的另一角。
“……”
楚止迎剑眉微挑,“你觉得孤信?”妖界本就不温暖,他又把另一角给掀开,扶风岑避无可避,感觉自己整只猫从里到外都凉飕飕的。
猫微微有点恼,张爪就要夺被子,谁知那人突然把被子一扔,直接蒙住了他的头。这下暖和极了。
“外面不太平,少跑出去。”楚止迎扔下这句话,转身去看书了。
扶风岑不久便睡去,意识模糊前的最后想的是:楚止迎应该没发现什么,若是不小心让他知道本君身份,执行本职任务,结果不得而知。得先稳定楚止迎,毕竟契约还在,而后再仔细想想旋瀛国的事。
情之一字,最是难断,燕少晔的思慕之情需要被掐断,不可武力解决,眼下最好的方法就是潜伏到燕少晔身边,转移注意力引导回正途,时间一长,定能忘却。
扶风岑自始至终都认为燕少晔的思慕之情不过是出自于对人神身份的差距罢了。因缺少亲情陪伴导致内心缺爱,保护国家的神便成了期望,燕少晔渴望神的垂怜。
帝君不理解凡人的思慕,也不可以理解。
*
“唉,国主身边那只猫是哪里来的啊?脾气挺怪的,国主在的时候格外温顺,国主不在时,那猫就脾气古怪,徘徊来徘徊去,不仅打碎玉盏,而且绊倒过人,还不能对它打骂。”
“为何不能?那畜生既影响到了我等,怎还连说几句也说不得?陛下又不会知晓。”
“嘘!快别多问了,据说是天神显灵,赠予身边的小仙使来的,那猫是小仙使的化身,别说我等,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说它半分。毕竟是天上来的,娇贵得紧,怎能禁得了打骂?它灵气盛大,肯定是听得懂我们说话的。”
扶风岑刚溜到人界旋瀛国皇城之中,就听见几个宫女边走边窃窃私语着,感觉这场景似曾相似。
猫?燕少晔身边哪来的猫?
噢,扶风岑想起来了,当时燕少晔被自己说得面红耳赤,郑重地保证再不会打扰帝君清梦,那时候自己随便安了送给燕少晔一个小仙使的借口,目的是让小仙使规劝和监督。当然,那小仙使就是他自己。
同时还没想好何时去到燕少晔身边,敷衍说过些时日,哪成想他刚到,所谓的小仙使早就在皇城住下了?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胆大的冒充。
潜入皇城,扶风岑追在送奏折的公公身后。一身霓粉衣饰的公公余光瞥见,忍不住蹲下身子抚摸了几下,扶风岑装出呆萌的样子,任由抚摸,把公公迷得和蔼展笑,默许他跟进了殿。
“多么漂亮的猫啊。国主不是厌猫的人,定不会驱赶出殿。”
公公奉命把奏折恭敬地放在案桌上,转身想把猫装进臂怀带走,却发现猫不见了。他不好当面在殿里搜寻,只好低低叹息,离开前还瞧了眼蜷在黄冠之人身上的猫,“想来是奴家没有养猫的命吧。”
此时,扶风岑藏在书架的最末端,被墨纸掩盖身影。他视着不远处的燕少晔,见燕少晔不批奏折还在摸怀中猫,摇了摇头。
看来那只就是所谓的小仙使了。
竟然也是只玳瑁三花猫,不过它没有眉心金印和镯子指环之类的东西,猫毛比起扶风岑来要短些。扶风岑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皮毛是时候该修剪了,就差当面跟楚止迎提了。
“喵~”那猫跳上案桌,毫不客气地卧在奏折上,压得实,燕少晔抽不出奏折,无法继续接下来的步骤。
任燕少晔怎么好说歹说,那猫都好似一副听不懂的懵然模样,就是不让开。燕少晔想去抱起它,它目光凛然,露出几颗老虎尖牙,仍是把人看得不知如何出手才好。
一来二去,燕少晔放弃了,奏折也不批了。
扶风岑眉头加深,自言自语道:“这猫怎么看都像是故意的。”
蹊跷。太蹊跷了。
他本以为这猫的冒充只是一个巧合,岂料无意间瞅到了那猫不同的磁场气息,不似普通猫,普通猫周身磁场大部分是素白、涅灰或者淡黄色,而此猫身周弥漫着淡淡的酒红光辉,很是煞人。
酒红色?
扶风岑暗想不妙。如果是妖,有一半几率不会出好事。他一直说服自己不要对妖族魔族抱有偏见,但事实证明,虽有好坏之分,但妖魔起祸乱的概率总是盖过其他几族,不免令人提起警惕心。
奈何捕捉不到一丝妖气,扶风岑猜想可能是那猫用了什么器物掩盖了气味,如狐族那般掩去妖媚之气。
就这样,扶风岑隐匿在丝毫不起眼的角落,接连观察了那只猫三天。在这三天之中,扶风岑知晓了那猫的名字和生活习惯:它名燕初,随的旋瀛国国姓,不爱动,喜吃葡萄,脾气着实如宫女所言透着奇怪。
“朕需要去上朝了,燕初,你好生待着啊,朕尽快回来照顾你。”燕少晔摸摸燕初的头说道。转而叮嘱了两排宫女侍卫日常照料的事情才罢。
“喵喵~”燕初缠了他好久才肯松手,安静望着燕长晔远去,殿门大关。
上朝的时间都耽误了,这真的是……扶风岑无力摇头,想到了自己在天庭朝七晚十的日子。
站在燕初最近的宫女好心想安抚一下它的心情,却差点被利爪伤到,战战兢兢退开几步。其他宫女一见,连忙将各种水果吃食端到了燕初的面前,可它只淡淡盯了数秒。
令人错愕的是,燕初挪开目光的下一秒,除了葡萄,水果竟以惊人的速度脱水、烂掉,变成一滩招惹苍蝇的甜腐水。
见状,扶风岑微微一怔。宫人们也都愣住了,不知是谁嘴唇哆嗦着冒出一句:“不愧是小仙使,实在令奴等惊畏。”
不知是哪个字无意触怒到了燕初,也许本就没有理由。只见它爪子一扫,把水壶摔到地上,碎片当场扎进了一个宫女的虎口处。宫女痛地咬住下唇,大字不敢吭一下,它仍旧一脸不屑,继续用长长的尾巴扫东西。
”嘭!哗啦!”
各种器物渣了一地,宫人们大惊失色,处理的处理,安慰的安慰,就是没有一个敢上前阻止的。
扶风岑笃定燕初是故意的,目的暂时不知,但有一个可能是能导致宫人们埋怨清元帝君管教不当之类的……他可不背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因为不好出来,所以扶风岑动用一成的法力帮助受伤的宫女愈合伤口。宫女惊奇地发现刚才还汩汩冒血的伤口一下子消失了,瞪大一双眼连忙跪下:“天神有眼,奴十分惶恐!不甚感谢!”
扶风岑法力收住,吐了口累气。法力不够真是处处受限。
“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燕少晔突然推开殿门,把宫人们吓了一跳,忙不迭止声。见问不出什么,国主走到燕初跟前,抬手抱起,看着燕初乖巧的样子甚是喜爱,刚发现桌上的水,一抹刺目的紫光乍现,众人下意识眯眼。
光散,一个高大的男人冷着脸出现在眼前。男人一袭元青玄衣,挽着雷打不动的高马尾,脸庞线条分明,气场强大,众人一时被震慑住,空气死一般的静。
定睛一看,扶风岑比在场者的反应更加激烈,赶紧别过脸,还不忘把晃动的尾巴坐住。
“敢问阁下是……”燕少晔一句话没说完整,满脸疑惑,清元帝君是这副容颜吗?不对,帝君怎么会下凡来这?他打消念头,眼神变得警惕。
“你不必管孤是谁。”
楚止迎直接绕过燕少晔,伸出戴契约指环的手,内心催动法诀。经过书架时,他鼻翼翕动,突然袖袍一展把一团毛球拽了出来,半点没露出,提起就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燕长晔和燕初同时眨眨眼:???这人到底谁?
*
“楚大人,你这是做什么?”楚止迎回来也没松开手,猫头从袖口费力钻出,语气充满质问。
“玩忽职守。”
听见这四个字,扶风岑咬牙,本君这是恪尽职守!
见猫反应不舒,楚止迎面无表情:“怎么,怪孤找到你了?
“并未。山今哪敢怪楚大人您。”你猜得对,本君就是怪你。
“……”
一人一猫相顾无言,良久,楚止迎摊手变出一把小剪刀,捋起扶风岑的一只猫臂,怕扶风岑抗拒似的,原本冷硬的语气软下,“太长了,该剪。”
耳边一阵窸窸窣窣,三色绒毛轻飘飘落下,扶风岑感觉自己仿佛都轻了。他忽然想到个东西,脱口而出:“楚大人现在会不会觉得我和那只猫有点像?”
“哪只?”
“就燕少晔宫里那只。”
扶风岑明显感觉到剪毛的手一顿,停了十几秒才又动起来。
楚止迎问道:“燕少晔?你认识?”
想了想,扶风岑其实也算不上认识,于是摇摇头否认。
楚止迎这次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孤没看。即便像又如何,山今就是山今,孤认的是你,又不是其他旁的什么。”
一股不知来源的暖流漫上心头,扶风岑抖抖耳朵,心情隐约变好了不少。
“以后都不准去那里。”耳畔响起男人不咸不淡的声音。
楚止迎这是什么意思?
扭头见他面色不虞,扶风岑假装答应:“不去就不去。”其实心里打着小算盘,本君要是听你楚止迎的,就不是扶风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