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果酒还能醉
妖界。
踏过琉璃瓦,爬下花青墙,刚和骷髅花玩了会,猫儿抬头偶然瞧见一抹黧色,见那人眉毛呈八字走势,一脸郁闷样,猜测是遇到不高兴的事了,难道与上头那位有关系?
于是扶风岑开口叫住那人,那人脚步一跺,也看见了他,停在原地。见十修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扶风岑快步上前,询问道:“十长老,是在为何事所烦恼?不说出来的话,难免憋坏身体。”十修歌为人爽朗豁达,虽是妖族但人品不差,风岑本也没有偏见,常常与十修歌时聊起关于楚止迎,距离有所拉近。
“嗐。小狸奴来得正好,快让老蛇我跟你倒倒苦水……”男子咂了咂嘴,被上级骂了个狗血淋头,能不郁闷才怪,“还不是陛下,他心情这两天不好……我不就是几天没吃肉,好不容易喝到几口新鲜的血,就被陛下看见,然后我就被骂了一顿。”
上头那位一张脸黑的,十修歌都不愿意想起第二次,好看也不能总黑着一张脸,难怪身边桃花都没了,敢情是被凶跑的!
他嘟囔着,不服两个字清楚地写在脸上,“以前也没见陛下这样,对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何况妖族哪有不吃肉血的,陛下真是越来越古怪了。”
血?
“十长老,你从哪里喝到的新鲜血?”
“当然是人身上的血啊,不然呢?多么鲜美多汁,没有妖怪不喜欢吃吧?”十修歌想了想,补充一句,“陛下除外。”
扶风岑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点,他一个接着一个:“楚大人心情不好?楚大人难道不允许十长老你们食血?楚大人他不食血肉?”
见十修歌瘪着嘴巴点头,他回想这些时日以来,自己好像确实没亲眼见到过楚止迎吃肉喝血。话说楚止迎的统治规则之一居然有这样的一条,心里不由得感到惊奇。
妖族的天性嗜血,多少年都不会改变分毫,劝说不过是徒劳,像楚止迎如此的,实属罕见呐。
“既然楚大人心情不好,十长老能否卖个人情给山今,山今想为楚大人酿一壶果酒,希望美酒可以让楚大人的心情好上一些。”说不定还能拉高欢心度,何乐而不为?
“走走走,这人情老蛇我痛快卖给你!”十修歌巴不得楚止迎心情从雨转晴,这样他就可以少挨点骂了。
“十长老,楚大人最近偏爱嘉宝果,这次果酒就用嘉宝果吧。”
“可以可以。”
“十长老,山今发现楚大人这几日眼睛起了点血丝,能不能在果酒里加入点薄荷、桑叶、金菊之类的药草?”
“哟,你这小狸奴,观察得倒是十分仔细!好,听你的,陛下他现在信任你,加加加,赶紧让陛下消火……”
*
昏暗笼罩着整间宫殿,冰绡罗帐突然被掀开,一道光线扎了进来。卧在华榻上的男人眼皮子也没抬一下,闭着眼睛休息。
他的语气透着不耐,仍旧万年不变的冷淡:“何事要禀?”
“山今有一美酒欲予大人,不知楚大人可愿收下?”
男人微微睁开眸,逆光之下的猫像是披了一身琥珀星,成为昏暗之中最明亮的一点。见楚止迎沉默,扶风岑一贯认为是默许,于是将精致的酒杯和银盘一并叼上了榻。
爪子捏不住酒壶把,差点滑掉,楚止迎看不下去,干脆一把拿过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果酒解忧,帐榻沾染满香。
可男人迟迟未饮,只是带着审视的目光静静地看了酒杯好一阵,良久,方缓缓饮下一小口,许是感觉味道不错,又忍不住仰头多喝了几口。
记挂上次的教训,这次楚止迎未有贪杯,喝剩一半就停了。见状,扶风岑暗想不太妙,稍稍歪头瞧他:“楚大人,请准许山今冒昧,大人可是心情不好?”
“你是看出来的,还是听说的?”
“我方才偶遇了十修歌长老,与他闲聊了几句,这才笃定——”
“偶遇?”话被楚止迎打断,“恐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陡然,他凑近面前猫儿,眼角下的痣殷红耀眼,距离近到扶风岑能够看清他下睫毛的根数,茂密乌黑又清晰分明。
扶风岑丝毫不后仰, 只觉这人的目光透着怪,似乎藏匿着火,却又可以如同洪水溢出。就这样,一人一猫直直对视着。
楚止迎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到这样子了?难道是黄金之血影响的缘由?可是本君没有看到过诸如此类的文字记载……他满心疑虑,不敢松懈。
纤长的睫上下一碰,扶风岑率先眨眼:“大人无事的话,山今便先出去了,不打扰了。大人有事再召。”话落,他扭头就跑。
却在下一秒猝不及防跌进一个满是鸢尾花气息的怀抱。尾巴还被人握在手心卷着玩。
他一时懵怔,“楚大人?”
“你跑什么?”头顶上方响起沉音,听起来感觉心情好像更不好了,“山今你,怕孤?”
“山今带来的这壶酒,孤一尝即知是十修歌的手艺。他帮你做的,还是言传相教亲手教你的?”
楚止迎靠得愈来愈进,下巴抵在扶风岑松软的耳边,不用扭头也可以闻见果酒的香甜之气。耳朵忽地一痛,全身筋脉在一瞬间冻住!
“唔。”大脑宕机几秒才重新连接,扶风岑忙不迭拨开自己的耳朵,摸到水渍很是不快,虽然轻微。
心跳如擂鼓,跟他作对一般,怎么缓也缓不下来。
以前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是本君道心受到影响了不成??
“倒是第一次看你这样忐忑的模样。”
另一只耳朵又痛了一下。
紧接着身体被人调转,眼瞧楚止迎视线盯着自己的嘴巴瞧,距离比前面都要近,目光晦暗不明,扶风岑彻底坐不住了。
这这这、这楚止迎莫不是要害本君吧??!
情急之下,他拼上一成的全部法力,许是楚止迎不设防,他一下子就脱身,并且在逃的路上,利用识海召到了度厄星君。
“度、度厄!快,带、带带本君回天庭一次!本君暂时不想见到楚止迎!!”
*
“帝君、帝君!您等等小仙啊,小心别摔到了——”
随着“砰”的一声重响,长明殿大门无情闭合,把因担心而追来的度厄挡在了殿外。无论度厄怎么询问,里头的人都不肯多言。
度厄何曾见到过万人敬仰的帝君这个奇怪反应,不禁怀疑妖皇是否对帝君做了什么坏事,惹恼了帝君这才匆匆忙忙回天庭冷静冷静。
“既然帝君不愿开口,那么小仙也不敢多问,还请帝君保重身体,切勿动大怒。”
等了一刻钟余,长明殿的门仍旧紧闭,度厄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殿内的猫早已钻进偏殿养花的水池里,闷了许久,确定自己沾到的酒香气淡了,才探出半截身子,跳上岸甩干毛发。
心跳也恢复了正常,扶风岑不担心了,“本君的道心不可能会动摇的。”修天下道,行天下事,妖皇也好,诅咒也罢,都不足以成为威胁道心的因素。
“帝君!”
一道高喊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度厄怎么还在外面?罢了,应是出了事。
长明殿大门缓缓打开,入目即是度厄星君不安的神情,扶风岑还没说话,度厄急忙走近:“禀帝君,妖皇他上来了!现正恭候于天门,扬言若不交出山今,就要真的对我们动手。”
“他怎么来了?!”扶风岑差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他怎么知道本君在天庭??
跟在帝君身边多年的度厄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安抚道:“帝君,山今是您在妖皇那里的假名,妖皇一直说的是山今二字,想来应该没有猜出帝君您的真实身份。帝君莫要自乱阵脚。”
“本君有数。”
扶风岑决心瞒好身份,“本君不能若无其事从天庭回去,否则怕要生疑。”
转念一想,他拉了下度厄的裤管,微微一笑:“度厄。你假装是本君,言‘山今与天有机缘,提前来看上一看’之类的话诓过妖皇就行。”
闻言,度厄大惊失色,连连拒绝:“帝君,这万万不可!小仙何等身份,您又是何等身份,小仙怎敢僭越——”
“度厄,本君信任你。”
“可是帝君,小仙……”
最终,他耐不过扶风岑,战战兢兢地坐到帝君批阅奏折的案桌前,披上帝君其中一件金色披风,接着在案桌上空挂上几层纱帘,使来者看不清面容和身姿。
一袭紫衣大步走进,身材高大,神情淡漠,乃是楚止迎无疑。
层层纱帘遮住案桌后的人,楚止迎看不清模样,微微打量了十几秒,开口见山:“清元帝君,久仰大名。虽不知孤的狸奴犯了什么事竟到了天庭,但还请帝君将孤的狸奴还给孤。”
“清元帝君”不说话,袖子一挥,一只玳瑁猫钻出纱帘,慢慢走到楚止迎跟前。他将他抱起,说了几句客套话,转身消失。
临走前,楚止迎还记得当时说过的一句话,问向“清元帝君”:“帝君想来十分忙碌,待下次有机会,赏脸与孤喝次酒。怎样?”
“清元帝君”一愣,后忙忙点头。
确认扶风岑和楚止迎真的离开了,小仙使突然窜出来,对“清元帝君”说:“星君大人,帝君他……可以功成身退,不是,拿到解药全身而退吗?”
“小仙相信帝君一定可以。”
*
回妖界的路上,风呼呼吹着衣袍,扶风岑探出脑袋,问出心里疑惑:“楚大人,你是如何得知我在天庭的?”
“有一股仙气残留在孤的寝殿。”
“噢。”他差点忘了,自己因为法力受到影响,仙气也减弱很多,楚止迎平日感觉不到他的仙气,而度厄仙气浓郁,一来妖界就可以有所察觉。
一回到殿中,楚止迎就拿出果酒,倒了一杯放到扶风岑眼前,示意他尝尝。想到道心一事,扶风岑心存警惕,没敢喝。
退后两步,他咬牙发问:“楚大人,你为何啃我耳朵?”
“孤喝醉了。仅此而已。”楚止迎一脸平静。
“……”
……真果酒也能醉,楚止迎你自己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