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毕竟相较于现在刚有点人气就开始心高气傲的流量小生来说，纪言酌这样跻身二线的演员也还能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此务实求真地对待工作，确实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作为照片里的主人公，程玉津也是一怔。
虽然从表面上看去，他只是眸中轻微一颤，像是对此宠辱不惊般，但在他的心里，原本平静的心潮早就已经因为那段话涌起了久久不能平息的惊涛骇浪。
眼神再重新定格到那张照片里的自己，程玉津忽然就想起了那天自己跑错练习室，然后被亲自过来搬道具的陈家英给发现了的事情经过。
当时陈家英推门而入，看见正对着灰蒙蒙的镜子练表情的程玉津，当即就是一句：“哦嚯！你谁？！”
被猛然打断、吓了一跳的程玉津：……
还以为当时两个人是谁都不认识谁，没想到这只老狐狸居然在门外的时候就已经隔着窗户玻璃偷拍他了，后面竟然还敢诈他。
善意来得太突然，惹得程玉津不禁笑出了声。他将照片保存相册，又给那段微博截了一张图，心里把最后那句激励人心的话又默念了一遍，这才安心地退出微博，锁屏闭上了眼。
还好，纪言酌遇到的也不全是坏人嘛。
困意渐渐席卷大脑，等纪言酌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程玉津刚要陷入睡眠。
“……”
他翻开眼皮一点点，看见手机上正在持续震动的页面后，他无意识地点了通话，接着就继续闭眼休息，不再说话。
“喂？摩西摩西，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啊~”
纪言酌不知道自己正在和一个瞌睡虫打电话，一遍喜滋滋地问对方，一边还迅速开车往对方家里赶。
他跟盛于兰今天的工作配合的非常好，以至于他现在非常想把他们最终设计完的成果文案及视频展现给程玉津看，倒不是因为他想亲耳得到那人的夸奖，而是因为……好吧，如果到时候程玉津能再说点好听的话赞扬他，倒也蛮不错的。
结果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面那人的回答。
“喂？”
纪言酌的心里隐隐浮上一种不好的预感，便又试探地喊了一声，结果还是无人应答。
他短暂地思考几秒，接着果断关了蓝牙，又将手机的音筒物理靠近了自己一些，而这一次，他总算听到点对面细微的声音了。
悉悉索索，像是人体在什么软软的东西上滚动的声音，接着就是一声沉闷的轻哼，如同什么人在痛苦地梦呓般，不等纪言酌细想，电话就被挂断了。
……
误触吗？
所以刚刚接的那通电话也是他不小心才接通的？
纪言酌稍微出了点神，不知道程玉津到底是困的睡着了，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只知道自己脑中紧绷的神经现在就快要断了。
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原本还满富悦色的眼睛也跟着变得阴沉起来，隐于平静之下的不安渐渐蚕食了他的理智。
——不行啊，程玉津可千万别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就比如上次误食青霉素，结果过敏入院。
纪言酌越想越心急，全程压着城市行驶的最高时速驶向程玉津现在在的地方，等他终于到了地方，他立马就掏出了之前从家里偷偷顺出来的门禁卡，接着成功进入了本来就属于自己的家。
“诶？有客人？”
彼时，还在客厅强迫盐盐学会用两只前臂撑墙、然后再在用两条后腿站立以示罚站的金金在听见玄关处的开门声后，立马就舍弃了小猫。
说是客人，但万一是小偷强盗入室可就不妙了……虽然这里的防卫设施挺好的。
小机器人心有防备，迅速用脚下的滑轮跑过去，正巧撞见来者正在低头换鞋的画面，导致它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只知道是家里来了一个好像没有恶意的外人，于是先警惕地叫了一声，接着趁那人惊诧抬头的一瞬，迅速将对方的人脸在计算机的大脑里与数据库里曾经录入的信息做匹配。
末了，它在接收到终端反馈的比较信息后，它才发生一声欣喜地惊叹：“诶？诶？！居然是您啊！程先生！”
惊喜之态不言而喻，甚至连电子屏幕都可笑地变成了一串耐人寻味的波浪号。
纪言酌闻言，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接着又多看了眼上一秒还在强迫小野猫做着一些莫名其妙动作的机器人，无视对方花里胡哨的屏幕，之后理也没理地就往二楼直冲。
金金对此倒也见怪不怪，再联想起自己这几日上网看的小说内容，自动脑补为小情侣需要到房间里调情，就又多提醒了一句：“程先生，纪先生现在应该刚洗完澡哦~”
它还不知道它的纪先生前不久刚无意识地挂了对方的电话呢。
不明所以的纪言酌只感觉自己在听到这句意味不明的提示后，心里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他眉关紧缩，一言不发地直奔卧室，在开门前，甚至已经在心里把应付最坏情况的方法给想好了，以至于在他看见程玉津只是安安静静地睡在床上后，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凌乱。
搞半天，人家居然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啊。
纪言酌憋在胸口的那团郁结终于散去，但情绪起伏的落差属实有些大，所以他又杵在门口愣了十几秒，脑子才渐渐恢复了活力。
他想，既然程玉津现在没事，那他也就可以转身关门离开了，原本还想和人说的事情完全可以等人醒后再讨论。
但，他就是不舍得直接这样走掉。
纪言酌心里叹气，解不开的纠结将他原本清亮的眼眸搅得越来越浑浊。其实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偷偷留恋什么，唯一的念头就是，他喜欢程玉津，所以不能就这样放过一个可以近距离观察爱人的机会。
虽然，那具肉体还是自己的罢了。
纪言酌隐隐想通了自己的选择，最终还是任由他的理智败给冲动的感性，再抬脚时，已然是朝屋内进发的方向。
“诶~这才像话嘛~”
自从“程玉津”不请自来后，金金的八卦之魂就点燃了。
它躲在楼下，暗中观察着“程先生”的一举一动，直到最后看清对方摆脱纠结、毅然决然地进入纪先生的卧房后，它才心满意足地暗叹了一声，并将此幕深深地记录在了自己智脑的云存储中。
而这个被偷拍下来的过程，也是在很久之后纪言酌本尊为机器人清理垃圾时才发现的小秘密。
“睡觉怎么连被子都不盖好。”
纪言酌走近，一眼就看见程玉津只穿了条大裤衩就大大咧咧地夹着被子侧躺着睡觉，雪白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他忽觉一股无奈涌上心头。
这样睡，也不怕后面会感冒啊。
纪言酌把屋内空调又打高了一度，接着摁着程玉津的肩膀就将他给翻正了睡，最后才是附身给人捏盖好软乎乎的被子。
嗯，本来给人调整睡姿再掖被子这也没什么，但偏偏纪言酌又画蛇添足般地附身继续给人调了枕头的高度，一套动作下来，他直接就把人给折腾醒了。
“嗯……”一声正在酣睡结果被人给打扰醒的梦呓。
纪言酌一愣，双臂顿时因为这突兀的声音给惊得僵住了，眼神再缓缓向下，猝不及防地就迎上了那对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琥珀色深瞳。
眼中混沌渐渐变得清明。
纪言酌：……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在很尽量地将动作放轻柔了，结果不想对方就像是那什劳子的豌豆公主，对方是隔着数层床垫被豌豆膈应地睡不着，而他是被人稍微碰了下枕头就会醒的“枕头公主”。
“呵呵，醒了啊？”
纪言酌吐槽归吐槽，但该有的“礼貌”是一点没少，就比如现在陷入尴尬，他作为造成此状况的肇事者，主动贴着笑容和人打破了僵局，以示友好：“要不要听我讲个好消息啊？”
程玉津抿唇未答，但额上那对已经快拧成一幅画的浓眉告诉了纪言酌答案：他现在很郁闷，郁闷到想杀人。
“滚开。”
终于，还是程玉津大人有大量，直接伸出了被对方原来安放在被窝李里的手，抬起来，再虚虚地捂上了纪言酌的脸：“别靠我这么近。”
差点以为自己又要被偷亲了呢……
纪言酌被那带着一股淡淡清香的手掌轻轻推开后，立马直起腰，再顺手将被打歪的眼镜扶正，语气轻佻地扯开话题：“用的什么沐浴露，这么香？”
程玉津闻言，侧身后又忍不住向后白了一眼。
用的什么沐浴露？他还能用什么沐浴露？当然用的是这间房子主人自己买的沐浴露啊！能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智商肯定高不到哪里去。
程玉津内心鄙夷，也不屑于跟这种人再浪费口舌，转而立马投身于手机中的网络世界，以此来抚慰下自己刚醒来时，在猛然看到纪言酌凑近后那一刹的心悸。
纪言酌被人刻意无视后，倒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自己的问题为什么没有得到回答，当即有些羞愧，便欲盖弥彰地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佯装闲散的同时，甚至还将一条腿给压在了被子上。
“……把、腿、拿、走。”
程玉津滚了滚喉结，尽量心平气和地和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