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拆穿何旭后,纪言酌就发现电话那边诡异地保持了安静,一直低落的心情竟然因此久违地有了一种即将转好的迹象。
何旭确实沉默了。
沉默是因为他在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将“程玉津”挽留下来。说到底,今天也确实是他太冲动了,虽然现在他的顶上有北光在偷偷施压,但真要把程玉津给逼没了,那他娱社的流水线可就又要开始走下滑趋势了。
“你……你要多少钱?”何旭沉闷道,并没有立马去接刚才的话题。
他记得没错的话,程玉津似乎是跟家里人闹了别扭,一个小年轻,无依无靠地自己出来打拼,现在一定很缺钱吧。
彼时,纪言酌初尝将人击败的快感。结果他刚要开进小区里,路口即将左转时,他就听人突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心里立马就不爽了。
“不是,你这人怎么这么肤浅啊?真相是靠钱就能收买的吗?我要……”他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清明的脑子就在惯性和脊椎的相互震荡中砸出了一片短暂的空白。
上一秒还保持原速准备转弯的车子,下一秒就与外道同样要转弯的卡车迎面撞上了。
玻璃崩碎间,眼前一片模糊,虚晃的世界就这样掺着瘆人的红色、左右颠倒了一番,直叫本来还在打电话的人头脑一阵眩晕。
好不真实啊。
而电话另一边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给震慑住了。反应过来后,何旭赶忙惊呼了几声:“程玉津!程玉津!”
纪言酌听见声音,扯了扯嘴角想回一声,结果正准备开嗓,喉管里就猛然冲出一股腥甜味。
不行,不能吐,憋住……
纪言酌脸色一变,他努力咽了咽喉结,想将股血腥逼回肚子里,结果却引发了更加难以忽视的不适感。
只觉头颅上方似乎正在向下涌出一股股的温热,眨眼间,那温热边流经了额上、脸颊,明明那么烫,却还是架不住身体里面自发的越来越冷。
要、撑不住了……
纪言酌全身无力地被震依在方向盘上,耳边顿时响起了一阵尖锐且不停歇的车鸣声。
手机被撞跌在座位下,里面还在呼叫的人也被突然响的汽车喇叭声吓了一大跳,但很快,他又继续焦急地呼喊道:“程玉津!你怎么了程玉津?!是出什么事故了吗?!说话啊!喂?!听得见吗!程玉津……”
苍白的呼喊,人声的尖叫,似乎还有好多人不停不停地在朝他走来,脚步声匆忙细碎,纪言酌努力想抓住一些什么,却徒劳地放大了脑中的轰鸣声,再往后,他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好冷啊,好想就这样直接睡过去啊。
嗯,就睡一会会儿……
*
清冷的办公室里,沉默寡言的帅气男人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手机,像是正在等着什么人,模样好不寂寥。
距离程玉津被洗白那日已经过去三天了。
而在这三天里,程玉津的风评口碑被光速逆转,身价居然比没被黑之前还要高上几倍——他的事迹被当成了正能量的案例,不仅受各大媒体转发传播,其中甚至还有央视的点评。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纪言酌在这三天里,一次也没有找过自己。
仿若人间蒸发了般。
程玉津刷了不下二十遍那日纪言酌为他正名的微博,就连底下前几页的评论也不放过,生怕漏了一句纪言酌下水回复的评论。
因为自从纪言酌掌握他那个快一百万粉的大眼仔账号后,那个账号的活跃程度便史无前例地高了起来。
程玉津也没管,考虑到或许是因为对方曾经上网发言的权利被人约束着,所以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开着大号在网上畅游的自由,便也不收着了。
程玉津还算大度,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对方不是过分吃瓜、搅进混水,那就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然而这一次,纪言酌破天荒地没有回复任何一位网友的评论。
程玉津都快把评论区翻烂了也只得到一个结论:看来,纪言酌是真的想和他彻底闹掰了。
……
不找最好。
程玉津固执地想着,心说自己巴不得他们两个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虽然,当程玉津真正意识到对方确实不会找自己后,他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就是了。
正想着,办公室的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呦,爱心使者一个人隔这伤春悲秋呢?”
江萍办完事情,刚推门进来,就看到程玉津那副望着手机的愣神样,都没有多做思考,她就知道对方是在想谁了:“肯定还在想着那个记者的事情吧?”
自从那天被对方洗白后,他就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活生生一副想回报人家却又死犟着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样子。
江萍自认为猜的没错,却也不想给人排忧解难,就目前状况而言,保不齐会有其他事故发生,还是不要和那个记者产生更深的联系比较好。
程玉津听见门口的动静,缅怀的思绪当即就被人打断。他抬眼望去时,还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揣进了兜里,后站起身来,面冷且倔强地否认道:“没有。”
似乎是早已预料到对方会是这个回答,所以江萍在听到这声否认时并没有感到多大稀奇。
“喏,刚出炉的行程安排,你先看一下吧。”
江萍直接将怀里的一沓资料转递给程玉津,接着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神色平常道:“没有特殊情况的话,下个星期开始,你就要做好屁股不沾板凳的准备了。”
说屁股不挨板凳确实有点夸张,但任务确实也挺多的。
江萍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就去饮水机边上接热水喝,还不忘招呼房里那位客人:“你要喝水吗,还是给你泡点茶?我这里还剩了点你爱的那种茶叶。”
“都不用,我已经泡好了。”程玉津头也没抬。
他又不是傻子,一大早就被人喊来公司开会,结果反被晾在办公室里这么久,肯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委屈自己。
况且,他现在也渐渐适应了纪言酌这个身份的处事风格,虽然还做不到跟江萍随意开玩笑,但也不会像一开始那样跟人那么客气。
“呼噜噜”的接水声在房内突兀响起。
江萍心里了然地看了眼机上的一次性杯子,后随口问道:“昨天陈家英还在催我跟你要人选,我不是给你联系方式了吗,怎么,你还没联系他吗?”
程玉津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他细细翻看着自己后面的工作安排,有代言,有模拍,有综艺,甚至年后就要进组,完了还要再参加两三个节目的录制……排的满满当当,几无空隙。
“请问一下,我这是没有年休吗?”没有年休也就罢了,过年那天居然还要去拍杂志封面照???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工作吧。
坦白来说,程玉津对这个工作安排十分不认可,甚至还有点想死。
江萍刚坐回自己的按摩椅上休息,听见小明星的话,还以为人家只是抱怨,便也没想那么多,惯有一副四两拨千斤的口吻:“你不是想火吗?现在好不容易熬出头了,机会来了,而且流量还在上升期,背后又有公司在帮你做宣传拉资源,你居然还嫌累?”
说着,她还从电脑前探了一下头,看着程玉津鄙夷:“当初你做练习生的时候,不是还一天只睡四个小时、全季度都不休息的吗?”
现在眼看着离成功这么近了,他不仅不加把劲往上冲,竟然还想休息?
程玉津闻言,转头看向江萍:“啊?”
居然还有这事?
他只知道自己当初通过线上看过纪言酌在舞台上的表演时,发现这个人在唱跳方面真的很惹眼,这也是为什么他能从最开始的不为人知,发展成后来的人气最高的原因。
虽然吧,他在最后又很可惜地被人抢走了出道位。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这个还算光鲜亮丽的结局背后,竟然是纪言酌靠拼命练习才换来的……程玉津看他那副骚包样,还以为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呢。
江萍见人面露不解,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然后细细一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些事情确实不是纪言酌亲口告诉自己的。
轻咳一声,她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一边佯装上网,一边正经甩锅:“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噢,我可没有故意打听,是你之前有一次喝多了自己跟我说的,就你第n次试镜被刷下来的那次。”
喝多了……然后就酒后吐真言?
程玉津轻拧眉宇。一提到喝多了,他就无法避免地想起来了自己之前被董安安下了套的回忆,即便现在只是空想,那种晕到头不是头、脚不是脚的体验感也一点都不好。
连带的,心上也莫名有些不安。
程玉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非就是在意和好奇——他讨厌这种感觉。明知道过去的那些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可他还是忍不住追问一句:“那……我还跟你说过什么?”
是的,他迫切地想知道,那个时候屡受挫折的人在喝醉后会吐露出怎样的心声。
原本就只是想打个幌子然后赶紧结束话题的江萍在听人主动询问后,先是意外地“啊”了一声,然后不得已地努力回忆道:“后来啊……”
“后来我就问你,问你既然这么苦、这么难,那当初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这条路呢?”
“然后你就说啊,说你弟弟有网瘾,只有你当上了大明星,他才能一直在网上看到你……诶对了,我当时就想问了,你居然还有一个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