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孟嘉呈刚收拾好的笑容一僵。
他不动声色地敛住了笑意,略微放慢脚步地跟在程玉津的后面,直白的视线先扫过前者的后脑勺,再轻轻越至对方的耳根,目光也逐渐深邃:“哈哈,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吧,万一被纪叔叔听见了,你可就又要被骂啦。”
他说的倒是轻飘飘,好像他不让程玉津说这些话,是真的在担心他会被纪川海骂一样。
程玉津原本还等人跟自己阴阳一句,然后他再对人反讽回去以示泄愤,结果等人真开口了,自己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端又让火气冒了几簇……妈的,怎么回事,他现在居然跟纪言酌一样爱生起了闷气。
程玉津心烦意乱地抿了一下唇角,沉声并未理会。
表面上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太大反应,实则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是真正的纪言酌站在这里,听到了孟嘉呈刚才那一番欠欠的言论,肯定就不止是反骂一句这么简单了,要么是两三句不和,立马和人拳脚相向,要么就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直接不分场合地跟孟嘉呈互殴……
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忽然觉得有些搞笑。
孟嘉呈隐约感到身前人似乎情绪又好了起来,相较之下,他自己的心情久没有那么容易好起来了。
不止是因为对方刚才带有恶意的轻蔑,事实上,纪言酌曾经还对他说过更严重的话,只是这次较之前不同的是,那个时候的纪言酌是处于完全暴怒的情况下将话骂出,而非像现在这样,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的贬低之语。
孟嘉呈瞬间就没了那种胜利者将不归顺的野兽踩在脚底下、还能顺便听一听对方无能嘶吼的得意感了。
很快,两个人便走到了正门处。
“过来,你跟他们说。”
程玉津冷着脸,主动朝旁让出一步,将还在后面细细打量、慢慢思索的孟嘉呈完全暴露在那两位站如松的大哥面前:“告诉他们,我到底是谁。”
这架势,这语气,颇有一种问罪的意思。
那两个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他们原来就是通过孟嘉呈内推才进来的,此刻见到孟嘉呈本人,怎么可能会不认识,赶忙一声一个:“孟少爷。”
这样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而程玉津就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听那两个大汉上一秒还在对自己横眉冷对,下一秒就对别人笑脸相迎喊少爷,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喂,搞没搞错啊,真正的少爷明明是他好不好?
不过即便程玉津心有不满,他也没有表现的很明显,反而还顺势借用了一下这个称呼,转头看向孟嘉呈,挑眉反问了一声:“孟少爷?”
孟嘉呈听出来程玉津是在故意揶揄自己,倒也没怯场,反而还温和地笑了笑,一边揽过他的肩膀,一边和那两尊黑衣“门神”解释道:“两位值班辛苦,这位是纪董的儿子,来时匆忙,未带邀请函,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呢?”
他说话一板一眼的,好像已经习惯在人前用那副和煦友善的微笑进行社交般,礼貌,亲切,却又不乏距离感。
像戴了一副难摘的面具。
程玉津只是难受了一下,便忽然又有了一种遇到同类的相吸感。
心灵一触,他看向正和人友好交涉的孟嘉呈,难得冷静地想了下,这才隐隐约约地发觉到,原来他跟孟嘉呈其实是一类人,都是要靠伪装才能生活下去的人。
只是不同点在于,孟嘉呈是为了在圈子里站稳脚跟,而他是为了……啊,他是为了什么来着。
程玉津皱眉。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自我目标上有了一种不切实际的恍惚。
“想什么呢,走了,去找纪叔叔他们。”孟嘉呈转过头,见人有些愣神,便笑着拍了拍程玉津的肩膀。
程玉津回魂,抬眸望了眼身侧笑眯眯的人,最后也没说什么,跨着大长腿就往里走。
他沾了孟嘉呈的光,顺利进入主场地后,两个人一起兜兜转转几个弯,才看见那群受邀在露天草地上交谈甚欢的人们。
程玉津从前还在纪家的时候就不善于在这种场合中和外人交谈,如今脱离这种交际氛围已有五年之久,更是一点也不想凑近那堆人里抛头露脸。
他们可不比门外那两个没有眼力见的家伙,朝夕相处这么久,谁会不知道纪川海的儿子长什么样?说到底,纪言酌这个身份,还是有些过分扎眼了。
“诶言酌,纪叔叔他们快来了,你要去哪儿?”
孟嘉呈倒也乐得自己被程玉津这样黏着,那样就好像自己在领着对方共同朝自己的目的地走一样。只是他刚和一个前来寒暄的女人聊完,再转身的时候,就见程玉津一个人步履坚定地朝外圈走了。
面对孟嘉呈的询问,程玉津闻若未闻,甚至还在听见旁边有人注意到他并出声和他打招呼后,他走的更快了。
孟嘉呈:……
孟嘉呈加快脚步追上去:“刚刚林家小少爷和你打招呼,你怎么不理人?你们两个以前不是玩的很好吗?”
“以前玩的好,难道就代表现在、以后都会一直玩的很好吗?”程玉津轻皱起了眉毛,想也不想就反驳了孟嘉呈的话。
他不是不知道那林家小少爷是谁,相反,关于那位林家小少爷,林致远,他可能比纪言酌自己还要“熟”。
“怎么这个语气了,和他闹矛盾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因为什么……不是,你别走那么快啊。”孟嘉呈追问。他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纪言酌的好兄弟一样,竟然会因为对方过于明显的排斥而不自觉就关注起了对方不太妙的情绪。
明明前不久他还巴不得林致远那个小混账跟纪言酌这个大混帐闹决裂的。
“我们两个有矛盾,最开心的人难道不该是你吗?”程玉津斜睨了一眼旁边穷追不舍的男人,说不无语肯定是假的。
林家和纪家是世交,几代都是合作关系。本来下一辈轮到林致远和纪言酌的头上,两个人也该如此相互扶持地走下去,但无奈纪家候继者先是插入了一个程玉津,现在又有半路杀出来的孟嘉呈,林致远为了自己的好兄弟,肯定不会袖手旁观。
从小林致远就喜欢变着法子地找程玉津“玩”,直到后来程玉津远离纪家,对纪言酌彻底没有威胁后,他才消停。
思及,程玉津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后又迅速收回视线……也不知道现在顶上他位置的孟嘉呈有没有被林致远下过什么毒手。
“你……你什么意思?”
孟嘉呈迅速稳住气场。他刚被程玉津的话惊得瞬间胳膊上就起了疹子,原先的关怀顿时烟消云散,一阵应急的戒备过后,他只想试探出是不是自己掉马了。
尤其是后来程玉津又快速扫视了他一眼。
嗯,说不心虚肯定是假的。
但程玉津显然就没孟嘉呈想的那么多了。
他带人又重新回到了偏入口处的地方,这里人少且清净一点,等确定没其他什么闲杂人等后,程玉津才转过身,直视孟嘉呈,打算直接就在这里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林致远现在应该在针对你吧?就算有纪川海在后面支持你,你觉得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孟嘉呈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看来是说到痛处了。
程玉津想想林致远曾经朝自己泼的那些脏水,而纪言酌居然还能不计前嫌地暗恋自己,真不知道是他这个人本就没救了,还是他早已清楚这些事情的真相。
总之,孟嘉呈不会比自己好运。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但你要想跟我争,除非我主动放弃,否则,仅凭一个孟缇珞在枕边给你吹枕边风,你根本毫无胜算。”
程玉津不苟言笑地说着纪言酌这个角色的台词,眼里却没有一点鄙视的愤怒或者试探的疑色,盯得孟嘉呈有些心溺。
“你想多了。”孟嘉呈滚了滚喉结,仗着自己背迎光源,对方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便装也不装道:“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报答姐姐的养育之恩罢了。
只不过,后面那一句他没有说出来,因为和人争位确实也是孟缇珞要他做的,更何况,他本来也就没必要和眼前这个人解释,
程玉津知道对方还有未尽之言,没有反问,而是自己反推:“那就跟孟缇珞说,她赢不了,而且,我也不会让程玉津输。”
嗯,很自信,还有点倔。
孟嘉呈拧了下眉,抿了抿唇,也固执和人地僵持了几分钟,最后破冰般地轻笑一声,主动道:“可以,我会把话带到的。那现在可以一起回去了吗?”
程玉津闻言,收回视线,转而望向远处那个偶有嬉笑传来的地方,没有直接应下:“直接就在这里说清楚你找我做什么事吧,那边太吵了。”
他是指当时孟嘉呈用吻照威逼他过来的目的。搞了这么久,程玉津才不相信对方只是为了好心让他来这里巩固一下纪言酌曾经的人脉圈呢。
孟嘉呈了然,却笑笑没有明说,反而还极其自然地握上了程玉津的手,拉着人就要往回走:“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