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本来纪叔叔为我姐开趴的时候根本没想叫你回来，是我猜你应该和叔叔还有程阿姨好久没见面了，便自作主张地邀请你过来，晚点大家再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孟嘉呈语气随和，说这些话的时候，俨然一副他才是纪家人的样子，让程玉津听着就很不舒服。
“不怎么样。”
程玉津猜不出对方喊他过来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能先退一步，忍着恶心地稍微用力抽了一下胳膊，直到将手成功从那阵难言的禁锢中抽出后，他才追问道：“喊我过来，也是孟缇珞的意思？”
孟嘉呈感觉手里一凉，微顿了一下，不知是因为程玉津赤裸裸的排斥，还是因为没料到对方竟然会一下子就想到了孟缇珞，随即立马否定：“当然不是。”
他侧过头，看向程玉津时还温和地弯了弯眉眼，好像他们关系不是一般的融洽：“实不相瞒，今日约你，确实是我有求于你，边走边说吧。”
于是，程玉津就跟着一起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经过原来去过的那片营地时，孟嘉呈仍然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丝毫不见有要开口的意思。
“还不说吗？”程玉津等了下，再一次开口：“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微信上说的？”而且约就约吧，还偏偏要在这个时间点约在这个地方。
“呵呵，别急啊。”孟嘉呈轻笑两声，自动忽略了对方话里的不耐：“在说正事之前，我们先聊点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吧。”
他没有带程玉津继续待在原来那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而是直奔大厅走去，嘴里似真似假地抛出了一个炸弹：“你弟弟，程玉津，三天前在回家的路上，跟一辆大货车撞上了，这件事情你知不知道？”
程玉津：……
啊？
他的脑子跟着对方的话走了一圈，结果却硬是宕机了好几秒才在最后想清楚了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纪言酌出车祸了。
远处传来了悠扬的舞会琴声，不由分说便将程玉津规律的心跳节拍拨乱。
程玉津不由地慢下了脚步，听见空气里面越来越嘈杂的人声，脑子却是越来越清明，即便坏境再混乱，也混淆不了孟嘉呈刚才对他轻笑着说出的那些字句。
“你说……程玉津、出车祸了？”将想要再次确实的问题送出嘴边，语梢还是难免地荡了点难以置信的颤抖。
孟嘉言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程玉津，唇角上扬，笑容和煦：“是啊，看来你还不知道啊？”
“纪叔叔知道的时候脸色很难看，还是听我说了今晚你也会回来后脸色才好了一些，大概是觉得这次终于能给你定下一门亲事了吧。还有程阿姨，说是今晚一定会给你找个好姑娘的，怎么样，开心吗？她对你可是比对自己的亲儿子还亲呢。”
孟嘉呈洋洋洒洒说下那一大段看似祝贺的话，却让听者无意觉察出其中暗夹的几根芒刺，细细麻麻地扎进耳朵里，不是很疼，却挠人的很。
程玉津神色微敛，盯着孟嘉呈，双眸晦暗不明。他刻意忽略了最后那句似有挑拨意味的话，缓缓酝酿说辞：“是吗？一旦我同别的世家订了婚，你可就再无可能了。”
程玉津试探着对方此番行动下的真实意图，明面上也是一点也不相信对方会真的因为听到纪言酌即将订婚的消息而感到高兴，虽然，就算纪言酌不订婚，他这个外姓人也没什么可能性。
孟嘉呈安静，闻后先是语气轻佻地哼笑一声，随即满脸不以为意道：“说什么呢，纪家本来就是你的，不是吗？”
这个人，无论闭嘴还是说话，都会挂着那副老好人做派的微笑，让久察人颜色的程玉津也找不出一丝破绽，只能凭直觉对人保持警惕：“是吗，那你还挺有觉悟啊。”
而被认定为“有觉悟”的那个人还返回去又朝程玉津走了几步，伸出手就要去抓他：“怎么说着说着就不走了呢，纪叔叔还在里面等我们说事，再不抓紧走呀，就赶不上我约的那些记者了……”
程玉津见人探手而来，条件反射便侧身躲了过去，随后抬眸，含有警告意味地对上了孟嘉呈投来的无措眼神，眉尾轻挑：“我自己会走。”只是，为什么还有记者？
来不及细想，就见孟嘉呈张张嘴正欲说话时，他的后面就传来了一声爽朗的惊呼：“哎呀，原来已经到啦！”
还在对峙中的两个人，闻声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来者。
“都这么严肃地看着我做什么，是我打扰你们吵架了吗？”
女人妆容精致，容貌姣姣，穿着高定晚礼服，肩上只堪堪披了一件显然不是自己的西装外套，此刻踏着高跟鞋朝他们走来，像是没了知觉可以直接无视室外低温般，淡定自若地扫了眼阶下的两个人。
是孟缇珞。
“怎么会。”孟嘉呈笑着否认：“我跟纪哥的感情可是一直都很好的。”
得此答复，孟缇珞便也没再追问，转而看向程玉津，莞尔一笑：“快进来吧，你的父亲等你很久了。”
无比平常的一句话，偏偏从她的嘴巴里说出时，却更像是长辈对晚辈那样。
程玉津不悦地轻皱了下眉毛，他对孟缇珞这种明明跟自己是差不多年龄而口吻却不似同辈人之间的态度感到非常不适。
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即便心有不适，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先上了。
大堂内，程玉梅正陪着纪川海一起听助理汇报待会活动宣告的流程安排，表面看上去是在认真听人讲述，实则心思早就随着孟缇珞一起飞了出去，按捺不住的余光一个劲地往不远处的入口位置瞟。
她有快四个月没见到纪言酌了吧？曾经隐晦地说过要结盟，结果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抱着什么想法，期间也一直联系不上人……陈玉梅默默不安，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止是因为突然出现的孟缇珞，还为了今后能更好的生活，她很想等会立马就找个时机跟纪言酌串通一下消息。
而这个时机显然不是那么好找的，尤其是当她看见纪言酌走进来时，看清了对方眼里那点冷若冰霜的墨色后，原本那些揣在心窝里又跃跃欲出的话当即便沉寂了……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哼，这臭小子竟然还真敢回来见我啊！”纪川海也是远远就见人来了，虽然嘴上不太客气，但一直绷着的脸色总算是缓了下来。
一旁助理见状默默夹本先退，纪川海则是背负着手，严正以待地看那几人朝自己走来，直等纪言酌这个不孝子真正走到自己跟前后，她才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怎么，现在居然想起来你还有我这个爹啦？我以为你这么有骨气，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了呢！”
程玉津被人呵斥地宛若当头一棒，只愣了半秒，便果断微垂下头，视线下移，安静地听老父亲责问自己。
“不说话是在不服气吗？别以为你现在不跟我呛就是你委屈，今天要不是看在你孟小姐姐当寿星的份上，我连外面那道门都不会让你进来！”老纪董气哼哼的，虽然年纪大了，但搬起黑锅砸老实人的本事还是蛮有一套的。
程玉津神情复杂，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礼貌谦逊到了对方嘴里竟然就变成了桀骜不驯的不服气。思及，他忍不住抬眸看一眼纪川海，沉声为自己解释道：“我没有……”
其他在场的人都默不作声地听大的教训小的，等大的说完，便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到了小的身上，有人在期待，有人在担心，有人则是事不关己。
程玉津一语出口，便敏锐地察觉到旁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早前憋在心里的那股别扭不满也渐渐在这些细微的注视下悄然变了质，却又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立马表现出来。
他想，虽然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可能不太符合纪言酌本人的性格特点，但，总不能让旁边人就这样得了煽风点火的机会吧？更何况现在的纪川海于他而言，还有用处。
于是程玉津斟酌了下，这才郑重开口道：“那我，谢谢你？”
“……”
好像讲了一个冷笑话，以至于全场静默。
眼前年近六旬但一向牙尖嘴利的老父亲一下就被程玉津的话给震慑住了。事实上，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儿子感到无话可说了，只是这一次，却是他第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感到无话可说。
纪川海快速消化了一下这些信息，表情终于不再紧绷：“咳咳，别跟我说这谢虚的，你要真想谢谢我，就赶紧给我回来帮忙。”
说完，他就先一步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朝外踱步。
“其实今天办的这场，也不全是为了别人。既然你肯来给我赏个脸，我就默认你是愿意听我的话的。一会儿就跟你程阿姨一起去外面看看吧，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是有喜欢的姑娘就跟我说……诶对了，董家那小丫头我也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