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董安安那小丫头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我没记错，你们两个小时候不是就玩的很好吗？怎么这么些年下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啊？”
纪川海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你要是暗恋人家不好意思说，我今晚就可以帮你跟她父亲谈，亲事早点定下来也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虽然还没孩子，但和你妈早就是……”
往后说着说着，“老人家”就以自己为例地开始训导起来后辈来，语重心长的语气，让人难以反驳。
程玉津想，如果这样和自己说话的人是自己的亲爹，那他应该真的会把话听进去的吧。
可惜对方是纪川海。
纪川海继续走在前面絮叨着，气定神闲，理所应当，仿若在他眼里，纪言酌到了年纪不结婚就是一件很可耻很不孝的表现般，完全没有一点要跟人商量的意思。
眼见着老家伙越走越远，程玉津不敢掉队，其余三个人也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同样保持沉默，但又各怀心思。
纪川海毫无察觉，碎碎念的样子渐失往日的距离感：“人这一生，也许会遇到不止一位伴侣，但孩子终究是特殊的，你要是回来忙着工作不想带，我和你程阿姨可以在后面帮你一把，趁我们身体都还没出什么大毛病的时候……”
程玉津听着只觉头麻，几次想打断纪川海的幻想，告诉对方，他说的那些东西都还太早了，结果听人后面又开始强调“身体”啊“健康”啊一类的，忽然灵光一显，心生一丝不确定：“你，该不会是病了吧？”
大堂内回荡的声音消弭。
纪川海戛然而止，连带着连贯的脚步动作也是一顿。程玉津刚开始还在等回答，等不到便只能从这片刻反常的沉默中猜了一个答案：“……很严重？”
孟嘉呈对此事不知，正大睁着眼睛看人反应，孟缇珞站在弟弟的侧前方，虽然什么话也没说，却也没有表现地那么震惊，显然是知道点什么内幕的。
“呵呵，说什么胡话呢！”
还是程玉梅反应最快，左右瞧见无人应声，便先悄悄拉了下程玉津的胳膊，呵笑着打了圆场：“你爸他还没看到你成家立业呢，哪能有什么严重的病啊。好啦，既然你这么担心你爸，不然今晚就给他找个儿媳妇过门？”
正好你结了婚，我也就不用每天都担心自己的那一份资产会不会被人给分走了。
程玉梅面上挂笑，心里还在打着自己的算盘，结果冷不丁就被人甩开了胳膊。
“没有合适的人，我不会结婚。”程玉津冷淡：“除非是要我结婚给你冲喜，我给你尽份最后的孝义。”
众人闻之，脸色皆变了变：冲什么喜，尽什么孝？什么叫最后的孝？
程玉津这话下之意，不算客气。
程玉梅见事情发展不太对，赶忙朝始作俑者挤眉弄眼，结果对方连看也没看她一眼，满脸写着“我不在乎”。
她心急，又扭头扫了眼其他人的反应，见另外两个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后，她无法，刚要趁双方矛盾还没爆发，鼓足勇气去劝慰纪川海的时候，纪川海说话了。
“只要你肯结婚，以后你做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管你，而且，只要你肯主动向我开口寻求帮助， 我都会尽量满足你，如何？”
说着，纪川海还转身看向了程玉津，唇线紧绷，皮肤有种老态的松弛，但双眼却炯炯有神，眼底隐隐躁动的是对自己儿子的期望。
他好像真的在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没有威逼，而是利诱。
程玉津也很给面子地没有立即拒绝。
他能觉察出对方是真的在做出让步，如果换做是平常，他一定不会觉得有人为自己让利是件多么罕见的事，只是今天不同，对他做出“让利”的人是纪川海。
程玉津见人如此放低身段同自己打着商量，心底不免有些小小的惊奇，后斟酌，换了一种委婉的问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我结婚这件事。”
总不能是真的怕自己儿子最后娶个男人回家吧？
“以后你就会明白了。”纪川海打哑谜。
他见程玉津没有直白地拒绝，就默认对方是答应了的意思，以至于程玉津最后不仅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甚至连拒绝都找不到机会。
“既然你没有人选，那就让我替你决定吧。”纪川海恢复原来那副指点江山的态度，直接开始分配任务：“玉梅，你先去带他换身衣服，小孟跟我去迎宾。”
这个小孟显然指的是孟缇珞。
“还是让嘉呈去吧。”孟缇珞突然插了一脚，轻挽上纪川海的胳膊，温和地笑道：“男孩子更了解男孩子不是？”
纪川海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孟缇珞。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想让纪言酌身边的男人全部滚蛋，但……
“可以，让孟嘉呈也一起去吧。”
……还是不要拒绝地太明显了。
得到纪川海的应允，程玉津想甩开孟嘉呈都没了理由。
而程玉梅本就墙头草，在她看来，既然两边都不好得罪，那她索性就不发表看法好了，跟在后面像个背景板一样，结果路上碰见一太太，两人相聊甚欢，等再回过神时，两个人什么时候从自己眼前消失不见的她都不知道。
“你到底想带我去哪？”
起初将程玉梅甩掉时，程玉津还能当作毫无察觉，可现在居然都能听到外面主持在说话的声音，且越来越清晰，这可就不是能当不知道的程度了。
他来前看过这家酒店的布局，按理说，贵宾室不该离外场这么近。
孟嘉呈被拆穿意图，也只是笑笑不作过分说明：“等到了你就知道了。你不是不想和董安安订婚吗？我这是在帮你，放心。”
就是这样，什么解释也没有。
程玉津摸不清孟氏姐弟今晚究竟想做什么，明明前不久还在为自己订婚感到高兴的人，现在居然又要主动帮他取消订婚，前前后后没有一句实话可信，真是让人生气。
想想程玉津自从上了大学，便没再受过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欺压，就算外人对他有过这种意图，他也可以选择直接走人。
而现在，他受人照片的威胁，不仅没有机会反压，还得看人脸色行事，本就够屈辱了，偏偏追究起这件事情的本源，还只能怪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多留个心眼。
也难怪他那日会被纪言酌责备……
“好了，我们就先在这里等着吧。”
两个人逛到高层，又乘着电梯回到原来的大厅，继续朝外走时，恰逢纪川海正在进行着那场对他自己而言极其重要的演讲。
远远望去，台上灯光璀璨，台下则是一片乌压压的群众，场边挂了一圈烘托气氛的彩灯、气球，而主持台的附近还时不时曝光出相机的快闪灯光，搭配老头子激情澎拜地演讲，险些让人以为是什么重大发布会的现场。
程玉津心沉，下意识就瞟了眼侧前方无所事事的孟嘉呈，心想，孟嘉呈居然还真的安排了记者。
看样子，他还叫了不少……
许是程玉津不加修饰的眼神太过灼热，惹得孟嘉呈当即就转了头，四目相对，程玉津可疑地心慌了下。
“你在偷看我？”
视线相撞不过一秒，程玉津迅速转眸看向别处，即便面上再是波澜不惊，也逃不过孟嘉呈的火眼金睛。他莞尔一笑：“看就看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躲什么？”
程玉津懒得和人掰扯这么没营养的话题，重新看向对方，见人毫无威胁地朝自己走来，便主动转了话题：“哑谜说够了吗？”
程玉津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问了句。
虽然孟嘉呈选的位置距离人员主要聚集地不算太近，但只要遇到稍微朝外圈走动一点的人，他们就能被人家轻而易举地发现。
孟嘉呈再次被人质问，只得停下脚步，回望了一眼远处那群乌压压的人，脾气很好道：“别急啊，到了时间我肯定……”
“你还想等到什么时间？”程玉津皱眉，音色冷冽。
他确实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清楚孟嘉呈才是约见自己的真正主谋，他都要怀疑这个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你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让我答应父亲订婚的事情，然后再支开我，不让我出场同人订婚，伪造出尔反尔、让女方难堪的局面，那就请恕我，不陪你们玩了。”程玉津字字清晰，情绪稳定：“我愿意配合你，不过不是陪你在这里傻站着。”
多停留几秒，是他在给人最后解释的机会。
程玉津有些冷了，将手插进衣兜里，听见身后水池中小喷泉在其中哗哗作响，反将周围环境衬得愈发安静起来。
孟嘉呈有些意外听到对方这样的话，转身望向程玉津时，沉澈的眼眸被银光照得透亮。他轻道：“不是傻站着。”
程玉津挑眉，表情终于有了一些认真。
“我安排的记者很快就会根据定位找到我们了。”
程玉津：……
好，很好，他还是不愿意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