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但刚走到跟前的程玉津并不知道他们此前密谋过什么事情。
在孟嘉呈的眼前站定，程玉津见对方似乎刚和后面那群“舆论侩子手”说完什么话，便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了那些人的神色，结果好巧不巧，这样一打量，一下就对上了那群人明里暗里朝自己投来的审视目光。
不是好奇，也不是冷漠，而是什么，类似于幸灾乐祸的看官姿态。
程玉津觉得不对劲，不由得心下一沉。
“虽然我并不知道今晚你是不是真的想同我炒绯闻，但是……”程玉津重新看向孟嘉呈，目光坚定，语气冷静地再次开了口：“我可以信你这一次。”
“今天结束，我会送你一个能同我正大光明培养亲密关系的机会。怎么样，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程玉津故意没将话说的太明白，他清楚，对待像孟嘉呈这样表里不一又有野心的人，选择与其争个鱼死网破肯定是最不明智的。
倒不如循循善诱，虽然对方不一定会信，但好歹也算是没有彻底撕破脸来。
“机会？”
孟嘉呈闻言，果真像是来了兴趣般，轻挑了一下眉宇，追问道：“什么机会？”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跃跃欲试，宛若鱼儿在绕着诱饵，理智即将消散地考虑要不要上钩。
程玉津见状，了然一笑，反倒没有立马回答他，而是安静地与对方凝视了片刻，等钓足了对方胃口、磨尽了对方表面装出来的那点过分好奇后，他才缓缓开口：“回去我再告诉你，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哈。”对方回了一声意外的轻笑。
虽然孟嘉呈还戴着口罩，但是程玉津就是能猜到对方肯定又露出了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死人表情，光是想想都让人觉得瘆得慌。
“……可以。”孟嘉呈正面回了一句，深邃的眸子消沉几分，语气也不算很好，但他最终还是点下了头，决定先答应下来，再静观其变。
程玉津得到肯定答复，心满意足。
他转头刚想叫后面的纪言酌一起离开这里，结果却意外撞见了那人竟在拄着拐杖原地跳着玩的场景。
程玉津：……
不是，这个人是嫌一根拐杖不够自己用，还要闹到坐轮椅才肯老实吗？
程玉津眯了眯眼，有些无语，又有些被气得胸闷，后来转念一想，心说，也对，反正最后断腿的又不是纪言酌他自己的身体，根本没什么好急的。
真正该紧张的人，应该是他好吧？
程玉津一声不吭地朝纪言酌走去，而纪言酌还在自顾自地试探着手里拐杖的坚硬程度，显然对自己现在已经在人眼里变得有多恶毒的情况一无所知……但凡他知道一点，他都会甩了手里这跟棍子，然后再为自己喊一声：冤枉啊！
暂且不提那拐杖在他来之前不知道磕到哪里被磕歪了，就在刚才，他尝试着用力撑一下杆的时候，那杆子很明显地弯颤了一下，险些报废不能再撑住他继续往前走。
就，很难评。
纪言酌低着头，稳住重心，决定再次尝试倚着那根疑似快要报废的拐杖走路时，不觉，眼下忽而落下一片阴影。
主视野里没了光源，他一怔，而后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结果还没适应过来自己如今是个近视眼的身份，就猝不及防地被眼前一片模糊的光影搅了兴致。
无奈，他只好眯了眯眼睛，才隐隐约约能看清挡在眼前的那个人是程玉津的样子。
“……你在等我吗？”纪言酌想也没想，就将这个无脑问题理所应当地问出了口。
程玉津见人那副眯眯眼的样子，便知是因为没了眼镜的缘故，而眼镜之所以会没了，都是因为他那时缠着孟嘉呈打架……如此一想，心里就更气了。
“我哪敢等你啊？明明就是你在等我。”他抱着胳膊，没好气地冷哼一声：“看你这在原地活蹦乱跳的样，要真跑起来了，你还不得飞啊？”
如此一言，便是纪言酌的脑子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听不出程玉津那冷嘲之下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赶忙开口解释：“诶诶，什么飞不飞的，未知全貌，不予置评的道理你懂不懂？我都这样了，你不说点好听的也就算了，什么叫‘活蹦乱跳’的啊，真是的……”
纪言酌越说声音越小，解释到后面，竟然还有点抱怨嘟囔的意思，惹得程玉津还没听完就皱起了眉。
“你现在用的身体，是我的身体。”
程玉津绷着脸，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和对方强调，说完，心脏还隐有不安地加快了跳动节拍，似是不忍说出这样硬气的话来。
纪言酌闻言，也是意外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是啊，他们现在灵魂互换了，最基本的就是要替对方保护好对方的身体啊，如果连命都没了，那还谈什么以后灵魂换回来的机会呢。
纪言酌虽然脾气倔，但也并非一点道理都不讲，毕竟前几天他才刚出了车祸把人家身体送进医院，几分钟前又冲动地和孟嘉呈大打出手。
的确，是他有错。
那他有错，跟人主动认错不就好了吗？
于是，就在程玉津还在默默反思自己那句话是不是说的语气太沉重时，忽然听见眼前人跟他轻道了一声抱歉：“对不起，打架确实是我太冲动了，刚才那样……也只是想试试这根杆还能不能用了……”
渐言渐轻，语气里的低落不似作假。
程玉津向上翻开眼皮，不动声色地微睁大了一下眼睛，然后仔细盯着垂着眉眼的纪言酌瞧，想要找出对方在伪装的痕迹。
而这期间，纪言酌只是悄悄抬眼看了下，随即重新低下，也没做出任何躲避，任由对方那萧索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仔细打量，而事实上，他的不慌不乱只是因为他没了眼镜根本看不清。
程玉津有些信了，他到最后也没有发现对方表情上有明显端倪，于是视线下移，看见那硬杖似乎真的有些向内折的趋势后，也就没再继续追究，只是移开视线，直接道：“那你就先靠着我吧。”
此言一出，那“伤患”立马震惊地抬起头，连眼睛也不眯了，望着程玉津，眼睛瞪得死大，眸里满是精光。
程玉津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察觉到纪言酌投来的炽然目光，虽然对方还没有说话，却也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
怎么办，能跟人嘴硬说是自己刚才不小心说错话了吗？
程玉津万分纠结，可即便心里再怎么想要反悔，他的理智也在死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开口——因为此刻再说反悔，只会让他的行为更加可疑。
没有退路可言，偏偏纪言酌还故作期待地试探问了一句：“真、真的可以吗？”
程玉津忍得嘴角抽了一下：……
难道他还能说不可以吗？
本来他说出那句话，就是因为一时嘴快，但眼下见到纪言酌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即便对方手上动作还是有些犹豫，却也不妨碍程玉津开始幻想自己等会儿搀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景了。
肯定要遭人议论了。
“……先把拐杖扔了，晚点会有人来收拾的。”程玉津已经认命，平复好心情后就主动将胳膊从纪言酌的腋下穿过，再跨过他的后背，最后扶住他的肩膀。
纪言酌除了最开始被人穿过胳膊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往后便没再发出一次声响。
程玉津不言，稳稳当当地带着纪言酌往前走的时候，余光还耐不住地朝对方看了一眼，发现人家是真的在老老实实看自己脚底下的路后，才肯彻底放下心来。
嗯，怎么说呢。
纪言酌确实很安分，安分到让人第一次觉得省心。
但，那却一点也不像纪言酌了。
程玉津默然，决定还是不要想太多了比较好。
而孟嘉呈那边才刚跟人结束一场通话，站在原地，安静地给人回消息，结果一抬头，正好看见程玉津正带人朝他走来，于是顺手将手机揣进兜里，温和地同人询问道：“你们这就要走了吗？”
程玉津闻言，微微一怔。他确实是打算直接走的，但他没想到孟嘉呈会如此主动地和他们搭话，似是要做拦截。
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等程玉津揣摩头对方问这话的真实意图，旁边的纪言酌就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有些得意地回了对方：“是啊，怎么了，舍不得啊？”
孟嘉呈没应，仍然眉眼温和地看着程玉津，只是眼尾有些下拉，使得那份温和又平添了几分冰凉。
程玉津不愿再看，收回视线，礼貌地点了下头，后道：“麻烦你留下来收拾一下场地了。”
孟嘉呈笑：“没问题。”
没心情再去另外寻找纪川海他们解释早退的原因，程玉津带着人，想直接离开竹馨斋，只是他们还未走出几步，撞角竟然遇到了赶来找人的程玉梅。
程玉梅气喘吁吁，见到自己险些撞了人后先“哎呦”一声，后定睛一看，瞧见来者是程玉津后一下就拉住了他：“诶，原来是小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