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纪言酌知道如今的自己没了眼镜便与瞎子无特别大的区别。
于是，这次等到对方和自己主动开了口后，他便也跟着放下了故意板正的脸，和和气气地同人应了一声：“好的。”
纪言酌心生期待，还以为这样破了冰，他们就又可以像什么事情也没发什么一样聊天，结果却不想，在接下来的路上，他们两个人根本就没有任何话题。
甚至到了眼镜店，也是程玉津一个人在十分熟练地同店员讨论配多少度的眼镜，全程都没让纪言酌这个该配眼镜的人参与进来。
这算什么啊？
纪言酌一声不吭，眼神冷淡，像哑了一样跟着程玉津走，心有怨怼，却没有任何办法将其说出口……他能说吗？
八百年都不会进一次眼镜店的他，这次破天荒地进来了，还以为会有一次比较新奇的体验，结果到头来，只是人进了店，但眼睛既没有试过那个测近视的仪器，也没有见到别人说的“热气球”（测散光时看到的）。
这他妈还能叫“配眼镜”吗？
纪言酌对于程玉津这种垄断裁决的行为十分不满。
所以，在他们详细事项谈妥，最后挑选眼镜架的时候，程玉津刚想为自己试副粗框的黑色眼镜，纪言酌就报复似地摇头摆手，以表自己的强烈拒绝。
“不要，一点也不要。”
纪言酌扭着眉毛，背负着手，一点也不乐意去接程玉津朝自己递来的眼镜。这样还不够，嘴里还要朝人吐槽奚落：“你这什么品味啊，居然还选黑色粗框，也不怕以后戴着丑得睡不着觉啊？哦对，反正会精神失眠的人又不是你。”
程玉津被人怼的一愕，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地劝说程玉津：“让你试试，又不是说最后一定要给你买它，就试一下呗。”
程玉津的人生字典里就没有“放弃”这一个词，所以即便是他看到纪言酌如此明显的拒绝后，也还想着再继续诱导对方试戴一下。
除非，纪言酌他是真的很抗拒。
想到这里，程玉津不由轻叹一句麻烦。要不是他为了隐瞒大明星的身份，导致自己现在戴着口罩和墨镜一点也不方便，不然他肯定就自己先戴上试试了。
毕竟从前每次换眼镜，选镜架的过程都是程玉津必不可少的专属沉浸时刻。
只可惜，不受近视折磨的纪言酌根本不懂这份试戴眼镜的乐趣。
纪言酌抱着胳膊，再一次直接且果断地拒绝了程玉津：“不要。”说了不要就是不要，叫他刚才这么冷落他！
两个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程玉津听后，抿唇不再多劝，闪着亮光的表情也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去。
好吧，看的出来，纪言酌是真的很抗拒替他试眼镜了。
程玉津转头垂眸看着玻璃柜里的眼镜，悄悄在心里为自己感到失落。
纪言酌见状，也狠心地扭过了视线，看见想当没看见，结果，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了……嗯，他虽然不懂试眼镜的快乐，但这并不妨碍他更想哄心上人高兴的小心思。
难道不让他试眼镜，就会这么不开心吗？
纪言酌不理解，也不好受。
于是当他自以为是弄明白了程玉津不止是为了完成任务地给他买眼镜，而是真的更乐衷于试镜架的态度后，他原先还很坚硬的拒绝最终还是软了下来。
“嗯，先生如果不喜欢这一款的话，我们还可以再选选其他的，这边也有……”
一旁陪购的小姐姐被夹在意见相左的两个人中间，难免有一点小尴尬，但明白程玉津才是那个真正买眼镜的客户，所以她找准时机，恰时插入了他们的话题，语气委婉地缓和了一下他们刚才险些凝结的气氛。
程玉津听后并没有正面回答，却用行动默许了对方的提议。
他就不信了，这里居然会连一副能入得了纪言酌眼的镜架都没有。
程玉津被意外激起了征服欲，但就在他即将把那副黑色的粗框眼镜还给一旁的店员时，程玉津意外听到跟在后面的人发出了一声耐人寻味的轻叹。
心有所感，致使他动作一顿，再然后，就是自己原本即将向下放的手腕被人给稳实捏住了的温凉触感。
程玉津：？！
什么情况？
顺着那人骨节分明的指腕向上看去，程玉津侧过头，一下就看到了刚才还不想配合的某个人此刻正一脸别扭地盯着自己手里的眼镜，语气忸怩道：“唉，好吧。”
纪言酌不知所云，前无因，后无过地叹了一句“唉，好吧”，着实将程玉津给说懵了。
不是，他突然又在好吧什么？难道现在让人猜谜语都是张嘴就来，没有沟通，全靠自己脑部情境的吗？
原谅程玉津的脑筋真的一下子没能转过来。他直接一张问号脸，盯着纪言酌的脸，寻找线索似地微眯了下眼。
突然，福至心灵。
程玉津看他那副跟便秘了多少年一样的表情，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因为对方没有明说而不敢妄下定论。
为了检验真理的唯一性，他动了动嘴，最后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了一句：“嗯……你这是……又想试了？”
纪言酌没忍住，眼皮子狠狠抽了一下。
妈的，这话问的，怎么感觉跟他原来是在欲拒还迎的一样，哪怕是在“又想试了”前面加一个“突然”，也比现在听着舒服一点。
纪言酌悄悄瘪了下嘴，无奈只能在心里对自己再次强调一遍：此刻他出手，只是为了不想看到程玉津那副失望的表情。
如此一强调目的，他这才忍下了差点回怼出口的冲动。
“嗯，是的。”
纪言酌忍辱负重地点了下头，答完还欲为自己再解释一点什么，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了程玉津墨镜下那双盈盈亮的眼睛。
纪言酌：……
他喉头哽了一下。
总觉得，这样两眼放光的程玉津有点吓人。
纪言酌怕人得寸进尺，找回自己的声音后，又赶紧开口为自己立了一下人设：“别、别这么肉麻地看着我！我只是大慈大悲可怜你罢了，就试一下！”
程玉津听他如此刻意地强调最后四个字，回答的语气就更郑重了：“好，试一下就试一下！”说着，他就举起了原来那副粗框眼睛，作势要为纪言酌亲手戴上。
是试，一下，不是，试一下。
纪言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意会错了，所以无话可辩。
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肯定是哪里意思没解释清楚，虽然他也说不清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过来吧，头别动。”
没等纪言酌思考出哪里不对劲，程玉津就已经将眼镜架在了他的鼻子上。
“嗯，还行。”程玉津似是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最后两只手拍住纪言酌的双颊，再一用力，直接将他的脸向左转了过去：“你自己也看看呢。”
纪言酌没有任何防备，一转眼，就看见了镜子里那张白白净净的俊俏脸蛋，两只黝黑的眼睛还在直愣愣地与自己对望着。
嗯，眼神很软，表情看上去，也很可怜……
好像还很好欺负的样子……
纪言酌那不可同常人而伦的脑回路一下子不知道想偏到了哪里去，直至程玉津瞧出一丝端倪，才终于出声将他惊醒。
“这么好看吗，居然还把你给看脸红了啊。”程玉津好奇地问道。
他故意把话往夸大了的程度上说，是想提醒某人快点回神，结果没想到，就是他这么一句简单的玩笑话，还真就刺激到了某人敏感脆弱的内心。
“什、什么脸红，我哪里脸红了，我警告你，你可别乱说噢！”纪言酌听见自己被调侃，立马就跟炸了毛的猫咪一样，张了嘴就是反驳别人的话，也不纠结一下人家前面说的“好看”一词。
程玉津保持微笑，但猝不及防地就被人怼了一脸，还是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反应过来是自己因为什么事情被怼后，他没忍住，直接就从唇间溢出了一声轻笑。
搞什么啊，原来他刚才瞎说的话居然还真就戳中了他的“脆弱点”了啊。
脸皮薄的纪言酌在听见那一声刺耳的轻笑后，顿时就更气了，鼻腔里用力发出一声放气音，怒火冒了三丈又三丈。
妈的，谁知道他刚才的心跳为什么会跟那叫什么、小鹿乱撞似的！
就因为被人捧着脸（程玉津：？），然后转头看见了自己喜欢的那张脸看起来又软又好捏吗？纪言酌怎么可能会用这个理由去跟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脸红啊？！
不对，他根本就没有脸红！
纪言酌羞愤交加，却也只敢气气作罢，然后气不过，转头又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旁边那个好像事不关己的始作俑者。
妈的，自己那张脸长得这么帅，这下更骂不出口了。
“嗯？怎么光看着我，不说话？”
程玉津笑笑。他在接收到纪言酌投来的怨怼目光后，很快便善解人意地给人提供了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机会……靠，真是见鬼了，谁稀罕要那么一个机会啊！
纪言酌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地收回视线后，转而重新看向了那展柜上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