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纪言酌主打的就是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陈家英组织了一下语言，略微颤抖的小手只在屏幕上点了一下，最后迟疑地给人发去了一个问号。
【？】
小小问号，大大能量。
这么朴实无华的质疑方式，希望对方能理解并为自己解答疑惑吧。
陈家英心里想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他转眸，余光瞥见了旁边桌上那杯早些时候倒好但未来得及喝的水，于是走过去端起，一口下去，半杯水就这样温温凉凉地进了胃里。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将水完全咽进肚子里，就看见纪言酌又说了：【可能你还不清楚我的真实身份】
【但是我能让你后续的制作更加顺利，至少不会再有资金周转问题你信不信】
陈家英：？
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更懵了。
这话根本不知道怎么回，或者确切点来说，应该是这个问题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要跟江萍说一下，让她带着纪言酌去挂一个脑科的专家号吗？
直到后来的陈家英看到对面自爆身份并附佐证照片后，他才真切地反应过来，好嘛，原来真的会有富二代玩什么“隐姓埋名闯星坛”的游戏，虽然，纪言酌也没有刻意的“隐姓埋名”就是了。
但他也太他妈的低调了吧！
陈家英第一次为自己的消息闭塞感到羞耻，从来不关注作品以外事情的他，此刻竟然有一种新世界大门被打开的感觉。
果然，人不进步是不行的，看来以后选角还得打听打听他们藏在背后的真实身份啊。
只是……
“剩下那个重要角色是位女角啊！”陈家英慌张，并没有因为消息过于震撼而忘记自己的选角初心，那就是尊重原著。
即便对方“底子”确实够硬，那他也不可能允许一个男的去女装出演啊！
陈家英还想端水，既不愿违背自己的底线，也不愿跟人把关系闹的太僵，以致于当他展开一番委婉拒绝后，看到对方又提出将角色改个性别的要求，险些两眼一黑。
不行，不能生气，不能骂人……
陈家英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义正言辞地明确拒绝对方，但一想到对方可以靠爹给自己的剧做免费宣传加投资后，他就很难不心动。
最后只能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让我再考虑一下】
*
“他说，让他再考虑一下。”程玉津带人出门前，将陈家英最后发来的消息跟纪言酌汇报了一下：“我回了一个好。”
“啧，看来还等加一剂猛药才行呐。”纪言酌丢下这么一句云里雾里的话后，便瘸着腿，快步走到驾驶位的车门前，刚要开车门坐进去，就被后面赶上的程玉津给用力抓住了胳膊。
“喂，你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想开车？！”程玉津震惊，对上那人转头后投来的视线，他一下就解读出了对方不耐烦的“颜语”：靠/废话/抓着我干什么/我都怎么样了，怎么就不能开车了？！
程玉津：……
他是真觉得这人是有一股子不怕死的精神在身上的，或许在过去抗日那段时日，这种精神值得赞扬，但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啊烙铁。
他不怕死，程玉津还怕呢！
“开什么玩笑，你是觉得自己的腿又行了吗？”程玉津收好自己的不安，冷言嘲讽了一句，接着手下毫不客气地就将半个身子还弓在车里的纪言酌给拉了出来。
“我伤的是左腿，左腿！我用右腿踩刹啊。”纪言酌还在为自己强行辩解。
从前还没跟程玉津灵魂互换的时候，他就爱在没通告的时间里去各种俱乐部玩赛车，现在久违地看到自己的爱车，他很难不手痒啊。
但是程玉津才不会理解他的“手痒”，拽着他的胳膊，就一言不发地将人塞进了后面的车座。
“你就算是习惯用脸刹车，我也不可能允许你在腿还有伤的情况下上路的。”程玉津怕人反抗，甚至还探了腰，主动给人系上安全带，确保牢固后才出去关了车门。
一阵冷风刮过，好闻的木质香味就这样悄悄缠在了纪言酌敏锐的鼻尖上。
纪言酌因此短暂地陷入了思考的沉默，等人开始上路后，他才轻咳了一声，转头看向窗外，开口询问道：“你出门还习惯喷香水啊。”
他望着窗外，试探的语气表现得很随意，好像真的是自己漫不经心、没话找话才问出来的话。
程玉津对这问题也没多在意，直接道：“上午要去见陈家英谈合作，所以就喷了点，居然还能闻到。”
车上了路，视野里的景色渐渐模糊。
纪言酌觉得那香味熟悉，却怎么也想不来，只好遮遮掩掩地承认：“是啊，很熟悉的香味。”
程玉津自动忽略了后半句话，有话没话地搭了一句：“都喷了快有六个小时了，居然还能闻到，还挺持久啊”
纪言酌表示赞同：“确实，真持久。”
话题戛然而止。
程玉津后知后觉地品出了那话语里的意味深长，随即脑中灵光一闪而过：糟糕，大意了，那香可是纪言酌从前刚出道时代言的了。
——没错，就是之前那家四时美的店员推荐给他的。
他受不住对方的热情推销，耳根子一软，当场就买下了。可即便买下了，他也没打算真的用，抱着“买了即废掉”的消费理念，程玉津很清楚他是不会喷这种东西的，直到后面有一次出席见面会，被江萍吐槽“没品”，他才不得已喷了一次走走过场。
结果也就是因为这一次，他居然发现，好像还真的挺不错的？就想ABO小说里写的那样，认识一个人前，气味不会说谎。
所以他后来也就渐渐养成了出门谈事就喷一点的习惯，甚至怕后面店里缺货，还特地多买了两瓶放家里备用。
现在纪言酌说闻起来觉得熟悉，程玉津第一个反应就是紧张。他怕被人当场闻出来，那样再被揭穿的话，他可真就是百口莫辩。
暂且不提自己是怎么买中他当年刚出道时代言的这款小众香水，就凭纪言酌那副不要脸的样子，他都怕那人会直接说出“香水持久，代言他的人更持久”这种骚到没有下限的话出来。
好在，纪言酌没有闻出来。
程玉津从后视镜里向后快速瞥了一眼，眸里隐有暗光闪过，在他看到那人没有要任何要说话的迹象后，这才得以悄然松下一口气。
但松气的同时，自己又莫名难过了起来。
也是，他现在发展到如今这个地位，怎么可能还会记得从前的事情呢？
程玉津就这样保持沉默地带人去了医院，停好车，这次他终于没再像昨晚那样冒失，全副武装才出发，然后一眼就看见在外面等着的纪言酌了。
他好像正在回着谁的消息，表情不算轻松。
见他出来，纪言酌很快就将手机揣进了兜里，面上佯装的无事发生。
“走吧。”程玉津语气淡淡的，心里明白这人有事瞒着自己，但他也没想打探出什么，道人直奔挂号和登记。
纪言酌跟在后面，同样戴着口罩，也不说话，但那时不时落在程玉津身上的视线总是让人难以忽视
“我身上是有什么东西吗，怎么一直看着我？”
终于，等他们拍完片在外面排队等叫号的时候，程玉津第一次直直对上了纪言酌朝自己投放的目光。
纪言酌飞快移开视线，低下头，轻皱了眉毛，好似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程玉津也皱眉，等了一小会儿，属实被对方那副便秘一样的表情给看烦了，所以掏出手机，正要转移注意力，却又听到旁边那尊大佛终于肯开口说话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程玉津微愣。
他转过头，眼睛微眯：“有吗？”就算有，又关他屁事啊？
程玉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他好像确实有点不那么高兴。
又好像有点点高兴。
原因是对方的那句关心……程玉津想扇自己一巴掌，让自己赶紧清醒一点。
纪言酌没看出程玉津的内心挣扎，只是小声但却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有。”
程玉津抿唇忍住。
他被对方那副如临大事的表情给愉悦到了，甚至还有闲情开玩笑：“那怎么办，我恭喜你答对了？”
纪言酌摇头。
程玉津浅笑着挑了下眉，少见温和的表情，好似在反向宽慰着纪言酌别多心（？）。
可纪言酌怎么可能会不多想。
他隐约猜到对方的不开心很大可能是源于自己，所以他宁可对方能直接向自己发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憋着，等到后面再自我消化。
他真的很想了解程玉津，哪怕就再多了解一点也可以啊。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能告诉我吗？”他坐在外面的长椅上，仰头看着程玉津。
程玉津跟着坐下，本来想说没什么，但看到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在意后，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这等的人还挺多，不然你先猜一下？”消磨一点时间
纪言酌抿唇，看了一圈旁边皆是面无喜色的路人，随即说了一个自己认为最正确的答案：“是因为我无理取闹，跟导演提了过分的要求，让如今的你夹在中间很难堪对吧？”
程玉津：？
他唇角勾着，但在听到这句话后，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这人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件事情上去了呢？还以为他会说是因为刚才腿瘸还想开车的事情呢。
程玉津不解，但他还是如实答道：“不是。”接着话题一转：“原来你也知道自己的那个要求很过分啊？”
居然还为此打算向纪川海低头，那这代价可就大了啊。
程玉津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甚至还替对方感到有些不值，如果仅仅是为了让“程玉津”这个名字一出道就是演了个重要角色的话。
纪言酌安静了一秒，后像是摆脱了什么一般，一声浅叹：“是很过分，但如果成了，那就值了。”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程玉津，这次的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些程玉津看不懂的东西。
程玉津隐约意识到对方话中深意，心颤了一下，随即移开对视的目光，尴尬又不失体面地笑道：“你觉得值就好。”
他并不打算深究那份深意。
仓皇而逃。
然后两个人又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和谐谈话，只是一场稍纵即逝的虚影。
虽不甘心就这样结束，却又各自明白，这样的聊天结果，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