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程玉津这次没有带纪言酌去昨晚那家市医院,而是换了一家稍微远一点的附属医院。
以致于纪言酌想瞒的事情现在也瞒不住了。
程玉津拿着医生开好的说明,快速浏览一遍后觉得震撼,便又仔细看了一遍,这又抬起头,对着单子上的结果,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个又是腿打石膏、又是头缠绷带的纪言酌,一时间竟然感到有些荒谬。
“所以你的腿只是扭到了,不是断了。”程玉津脸绷着挑了挑眉,朝人看去时,两道犀利的视线让人难以忽视。
纪言酌心尖一颤,慌忙假装自己没看到,低下头,尴尬地将那条受伤的腿向后藏了藏。
“头也只是被撞出了轻微脑震荡?”程玉津不信邪,继续揭短。
而纪言酌还是不答,只是在行动上把自己的头垂的更深了。
程玉津好一阵无语。
他走近人,将诊断单毫不在意地塞进对方手里,接着又抬起手,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佯作无事:“走吧, 去找医生开石膏。”
这语气转变的也太快了。
听着像是有什么其他阴谋。纪言酌这样想着,所以即便是听到了但他也没在第一时间妄动,直到他余光瞥见程玉津离开的影子真的在越来越远后,他才赶紧收起自己的疑心,拔腿追了上去。
“你、你知道了这些,就没什么想问的吗?”纪言酌跟在旁边走了几步,见人真的没有要追问的意思,立马又开始心痒作死了起来。
倒是有些闪烁其词。
纪言酌问完,还转眸悄悄打量了一眼疑似在走神的程玉津,接着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心惊不止。
他后悔了。
妈的,他在搞什么啊……人家不问就不问喽,怎么还上赶着找人自爆的啊?!
纪言酌几次捏拳,甚至想给自己这张啥也憋不住的嘴先“啪啪”来两巴掌。
这要是等会程玉津真问了,难道他还得跟人坦白自己就是为了骗何旭请假不干活,所以才在出院前花钱求着医生给自己套上的吗?
嗯,而且他额外用的那笔钱还是程玉津自己卡里攒的那点微薄存款——里面好像还是存来买房用的(?)。
纪言酌不敢再想,不光是眼神不敢多瞟一个,甚至就连大气也是不敢多喘一个,就等旁边的程玉津说话了。
“没有什么想问的。”程玉津如愿开了尊口,但一开口就是不感兴趣:“你不用讲给我听,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知道来干嘛,自找烦恼吗?在这一点上,程玉津还是很能给自己避嫌的。
纪言酌:……
他闭嘴,视线闲散地落在地上的瓷砖缝隙上,后背也赫然没了方才那股压力,只是他每走一步,胸口的沉重感就加重几分,感觉像是从血肉里面长满了怎么也清理不干净的长苇般,尖尖的苇叶戳的他心脏疼。
怎么回事,他好像更难过了?
程玉津就走在纪言酌的旁边,两个人挨的不算远,所以当纪言酌又沉默不说话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的低气压。
这又是在干嘛,总不能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句“不感兴趣”吧?
想到这里,程玉津悄悄侧头看了纪言酌一眼,恰巧纪言酌也在这时抬了头,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一怔。
有种怀了心事被发现的抓包感。
不等对方先发制人,他们很快又默契地移开了视线。
“咳,你自己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临近门口,程玉津主动停下脚步。
纪言酌也逃避似地轻答了一声“好”,结果没曾想进去后不久,他便又出来了。
看着对方腿上那纹丝未动的石膏,程玉津皱了下眉:“怎么回事?”他刚坐下,凳子都还没坐热呢。
纪言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后虚张声势地吸了一下鼻子,有些尴尬道:“下次再来吧,今天忘记带裤子了。”
他当时为了能给小腿乃至脚脖子那里打上完整的石膏,还让护士把自己那一边的裤腿给剪了,之前有石膏裹着,出门倒也不算太冷,但等到刚才快要拆石膏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这几天的室外温度可是都在零度上下徘徊啊。
纪言酌都不敢想象自己万一拆了石膏,待会从有暖气的诊室里出来后,会不会直接被外面的冷风给吹成狗。
程玉津听到是这么一个理由,也是好一阵哑言,所幸他的接受能力比较强,只是短暂的沉默后,他便招呼人一起回家了。
由于纪言酌的小把戏被铁面无私的医生拆穿,所以在回去的路上,纪言酌也用不着再颠簸着左腿跟人演戏了,虽动作滑稽,但跨步幅度却比之前大得多。
程玉津就走在旁边,看见假装没看见,只有不再等待的脚步频率暗示着自己对纪言酌刻意隐瞒欺骗的怨怼。
旁边路人见状,纷纷避让。
“哎呦,小伙子走慢点嘞。”
电梯里出来了一个吊着胳膊的老大爷,一抬眼,看见同样打了石膏的纪言酌走得如此洒脱后,忍不住劝了一句,并将矛头转向了他身边不管不顾的程玉津身上:“你是他的哥哥吧?”
程玉津站在电梯口旁边,等里面的人全出来了他再进去,闻言,低头垂视了一眼那老大爷。
也就是这寡淡的一瞥,好像在某种程度上成了默许的意思,于是,那嘴碎的老大爷训骂地更有底气了。
“哎呀,你就回头看一眼你弟弟的腿嘛,这都断成那样了,你怎么都不扶一下他呢?还一个人走那么快……”
“嗨,你也别不服气地瞪我,我两只眼睛都看到啦!”
“你弟弟在后面这样追着你的行为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哇?万一又摔了,那可不是一条腿的事情了,说严重点,那可是要坐轮椅的诶!”
程玉津抿唇,深知上了年纪的人总爱这样自以为是地“见义勇为”,他理解,并且不打算自找麻烦,只是在人“侃侃而谈”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对方两眼。
关于自己被误会的事情,他是一点也不想开口跟人多讲。
结果不曾想,反倒是另一边被那老头袒护的纪言酌最先憋不住了。
“诶诶,你怎么说话的啊!”纪言酌簸着脚插入两个人视线交锋的中间,接着扭头反诈了那老登一句:“而且就算是我要坐轮椅了,那也要怪你好吧!”
老大爷被唬得微微一愣,反应过来后,语气稍有不足地结巴道:“你摔的坐轮椅,关、关我什么事啊!”
纪言酌闻言,一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对啊,原来你也知道关你屁事啊?”
说完,他一把拉住了同样有些发愣的程玉津,接着头也不回地就带人进了电梯,并在大爷从刚刚那句话的意思里面绕出来的时候,赶紧摁关了电梯门,用力地将对方咋咋呼呼的咒骂声一并关在了外面。
“呼……”
世界重归安静,纪言酌神色淡定地长舒了一口气,刹那间,白雾潦生。
程玉津也才从一分钟前的那场小闹剧中找回自己的思绪,视线不自觉就落在了那个正双手叉腰的“骗子”身上,最后,他酝酿好情绪,缓缓开口问了一句:“你刚才,是在说他多管闲事?”
纪言酌:“嗯啊。”
他大大方方应下,后转头迎上程玉津表面平静的目光,略微有些诧异道:“不是,你到现在才听懂吗?”
程玉津一听到对方话里透露出的那点小得意,心里原本那点要冒尖的悸动又迅速缩回了冻土里。
他恨不能就在这里赶紧给自己洗个冷水脸,冷静一下。
——不就是被人解了一个“道德绑架”的围吗,怎么就突然这么感动了呢?
纪言酌见人面无表情地移开了那写满无语的视线后,心下一动,接着立马自觉地伸长了脖子,直到同人再次眼神对视上,他才狡黠地笑着追问道:“你不会是被我给感动到了吧?”
程玉津:?!
不是,哥们你能读心啊?!
他咬唇,瞳孔明显震缩了下,又觉后背一凉,是心虚的表现……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想到这里,程玉津捏拳给自己一点振作起来的底气,却耐不住后脖颈僵硬地将头转向了没有纪言酌的另一边,这才得以冷声否认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嗯嗯,好,都是我给我自己脸上贴金。”纪言酌笑笑,不仅没反驳,甚至还表示赞同:“反正我就是看不惯那人趾高气扬批评你的样子,我自愿为你出头,你也不用谢我。”
后半句的解释看似多余,却让听者成功听了进去。
只是程玉津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毕竟,有些事情总会越说越错,而他还没有做好犯错的准备。
就这样,他同纪言酌又回到了停车的地方,前后总时长不超过一小时。
程玉津看了眼时间,心里感概此行真快,想想早先出发的时候,自己还做好了要劝说纪言酌住院的准备,现在看来,原来他才是最傻的那个,居然都没发现纪言酌原来是在装残……不,何旭才是最傻的。
幼稚地拉了一个“最傻的”给自己垫后,程玉津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而他心情一好,就有闲情去招呼旁的什么人了。所以他转头,刚要打开后车门喊纪言酌坐进去,结果后面哪里有什么人,再听闻时,便是前面车门响起的声音。
程玉津循声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毫不犹豫抬腿跨进副驾驶的场景。
程玉津:……
行吧,不是妄想摸方向盘就好。
后面两个人又随便去了一家店里将午饭解决,这才回了家。
这一回倒是不要紧,要紧的是家门口居然还蹲了一个人?
定睛一辨,那人居然还是江萍?!